嬴惑如實相告,霍炳秋道:“我們其他人......可以幫忙嗎?!”
嬴惑靈光一現:确實可以!他可以以城樓為基礎繪制一個大型法陣,隻要有人站在陣眼就能為陣法提供靈力、維持陣法的存續。
霍炳秋:“但是我們沒有那麼多修行者!”
嬴惑:“常人亦可!活人即可!”
霍炳秋:“好!就按你說的這麼做!”
嬴惑了然,飛快地在霍炳秋手上繪制出陣法符文形貌,讓霍炳秋去繪制陣法。
然後他自己一手擡高,将所剩靈力盡量調動,啟用姬宇給他的法器:
“落雷——!”
萬裡晴空忽然烏雲蔽日,蒼穹之上雷聲陣陣,随着嬴惑一句話,驚天雷霆轟然砸下,準确無誤地将城内和城牆上的妖狼清理幹淨。如此之後嬴惑的靈力也難以為繼,他頹然跪倒,撐着虎尾長戟才不至于完全倒下。
清理完妖狼,霍炳秋的陣法也繪制得差不多了。嬴惑自己站上主陣眼,然後是其他修行者紛紛也站上陣眼。但是還有幾個陣眼沒人,霍炳秋朝四周看看,想問誰願意來支撐大陣。
此間人都有或多或少受傷,面面相觑之後,隻有零零散散幾個人上前,但是在推搡之後,還是差一個人。
城下的妖狼又開始咆哮着攻城,還有損耗很小的鬼蠻人的聲音。霍炳秋有些疲憊,揚聲問:“還有沒有人願意......”
半晌沒人答話。
霍炳秋歎了口氣,正準備再問一次的時候,忽然有人說:“我願意!”
那人推開人群走上前來,他頭上手上還包着紗布,紗布沾了血和灰塵,看起來狼狽不堪。但是他的眼神是堅定的,雖然有一絲隐藏起來的畏懼。
他是韓峰,他說:“我來!”
他在衆人複雜的目光中站上最後一個陣眼。
嬴惑頗為震動地看了他一眼,呼了口氣,開始調動靈力啟動陣法——
“千裡障,起!”
從嬴惑腳下開始,陣眼随着陣法紋理一個個亮起,最後所有陣眼亮起時,靈光大盛,靈光逐漸組成一個巨大的屏障,将鬼蠻人狠狠擋在城外!
“好啊!太好了!”
“我們得救了!”
“嗚嗚嗚終于擋住了......”
在陣眼中的衆人都能感受到靈力從自己身上抽走的虛脫和無力,但是嬴惑還是開口說了:“僅靠我們幾個人這個陣法無法存續太長時間......我們需要有人在我們疲憊時頂上,所以大家......”
歡呼聲漸小,衆人又開始面面相觑。
霍炳秋臉色漸沉,道:“諸位可以先回去休息。一個時辰之後,衆校尉得推出守陣眼之人。凡守陣眼,則記十人功。”
衆人或竊竊私語,或低頭沉思,最後都離開了。
陣法的光芒通天徹地,城外的鬼蠻虎視眈眈。但此時的烏雲暫時被驅散了。
·
北疆前線情況很快傳遍京城,而姬宇對和親松口之事也從宮中、早朝傳出,一時間不胫而走,京城人盡皆知,虞震将軍遺孤靖武公主要被送去鬼蠻和親了。
一般人對此感受還好,畢竟公主和親能休止戰争,這是來之不易的好事。
而對此反應最大、抗議聲音最大的,就是平日與虞兮交好的諸多女眷。
她們想去見皇上以表抗議,但皇宮并不是她們能随便去的。她們又向自家位高權重的父親兄長說公主和親是多麼不合理不可為,但大多都被忽視。
在皇帝公布确定同意和親以後,而虞兮多日不曾露面,衆女子終于爆發,于早朝前靜坐抗議,但凡有人前來就高呼:
“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處用将軍!”
此時為泰元九年正月初五,北疆鬼蠻撤兵,霍炳秋等人回京述職。
還不等走到宮門口,霍炳秋就看到穿得花紅柳綠的一衆女眷于宮門口靜坐,聲勢浩大,歎為觀止。
霍炳秋愣了一下:“這是做什麼?”
嬴惑跟着他一同回來,以寅伯都的身份,帶着白無常的那個慘白面具。此番惡戰之後衆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傷,看着狼狽不堪。
嬴惑疲憊擡眼,顯然也不知道這是怎麼了。他比霍炳秋還懵,至少霍炳秋在宮宴上親眼看到蒙塞爾求和親。
走近了,那群女眷看到是一隊将領過來,更加憤慨:“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處用将軍!”
衆将領:???
衆将領:!!!
霍炳秋上前一步急道:“你們這是什麼意思?什麼遣妾安社稷?”
這群姑娘中為首的就是霍秋然,她臉上憤慨非常,大聲道:“父親!若我大周軍隊當真如此無能,還不如将帥印交予孩兒,孩兒定要将他鬼蠻打得頭破血流,何至于如今受此窩囊氣!”
霍炳秋瞬間懂了什麼:“你說什麼?你是說......皇上同意了?”
霍秋然怒道:“父親難道不知道嗎?”
嬴惑在一邊一頭霧水:“什麼......皇上同意什麼了?”
“和親!”霍炳秋怒發沖冠,快步進宮,“我要見皇上!”
嬴惑被和親倆字兒砸得滿頭包,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麼和親......誰和親?等等将軍!”
嬴惑到底慢了霍炳秋一步,等他趕到議事堂,霍炳秋已經一腳踹開了議事堂大門,絲毫不顧及衆大臣或驚恐或憤怒的目光,對着姬宇大吼道:“陛下!為何要同意靖武公主與鬼蠻的成親?!”
才剛到門口的嬴惑腳步頓住,震驚地看向高台之上面無表情的姬宇。
姬宇目光沉沉地看着怒氣沖沖的霍炳秋,在看到他身後的嬴惑時眼神總算發生了一點變化。
他垂眸,道:“衆愛卿先回去吧。”
堂上衆大臣這才俯身行禮,魚貫離開。
在最後一個人離開後,霍炳秋正式走到議事堂正中,直視姬宇道:“皇上,為何要同意靖武公主與鬼蠻和親?”
嘎吱一聲,嬴惑走進來,将殿門關上。
姬宇撐着下巴,道:“将軍這是什麼意思?”
霍炳秋意識到自己的失态,冷靜了一下,深呼吸幾次,道:“末将隻是想替已故的虞将軍......讨一個交代。”
“交代。”半晌,姬宇嗤笑一聲。
他微微直起身,并不回答,隻是問道:“霍将軍此番回京,所為何事?”
霍炳秋沒想到他還能反問,愣了一下,道:“鬼蠻撤軍,末将......回京述職。”
“回京述職。”姬宇點點頭,“述吧。”
霍炳秋愣住,半天才開始彙報戰況、傷亡等等。
等他彙報完,姬宇重複道:“軍隊折損過半、撤軍百裡,太原、恒山失陷。”
他又問:“鬼蠻何時撤的軍?”
霍炳秋:“......初四午前。”
“初四午前鬼蠻撤軍。”姬宇道,“那将軍覺得,若鬼蠻不撤軍,戰況會如何發展呢?”
霍炳秋愣住了。
他是主帥,自然十分清楚大周軍隊還能不能繼續打下去。這次鬼蠻派出了遠超之前數量的妖狼,大周完全無法招架,若繼續打,大周隻會一路折損一路撤軍,直到耗盡鬼蠻的冬季儲備。
若真是這樣,大周和鬼蠻就會兩敗俱傷,可謂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姬宇笑了,他說:“這就是交代。”
霍炳秋在堂中沉默了很久,久到窒息。
姬宇起身,道:“霍将軍回去吧,好好休息。大周需要你。”
霍炳秋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咬牙道:“末将......告退。”
·
嬴惑來到姬宇寝殿外。不知為何德備才并不在。
殿内很安靜。嬴惑想了想,推門進去。
“朕不是說了嗎,誰都不許進來!”姬宇坐在龍榻前的案幾上,背對着嬴惑。
嬴惑沒出聲,目光默默掃過地上的各種碎片:有筆洗的,有酒壺的,還有一些玉器的。
哦,還有散亂的各種卷宗。
嬴惑不合時宜地想,希望姬宇沒有把聞香玉也砸了。
嬴惑彎腰撿起一塊筆洗的碎片,輕輕放在一旁的案桌上,喀哒一聲輕響。
姬宇這才反應過來不對勁,一轉身看到嬴惑,眼睛瞪大:“你……”
他趕緊站起身,頗為窘迫地目光亂掃、擡手撓頭,最終還是歸于靜默。
半晌,他開口:“……抱歉。”
嬴惑靜靜地看着他:“為了什麼?”
姬宇:“為了……”
姬宇說不出來。他低下頭。
嬴惑也沒逼問,俯身開始收拾一屋殘局。
姬宇一愣,趕緊上前道:“别别……你剛回來肯定得好好休息,快去休息吧,别做這些,我去叫德備才來……”
嬴惑被姬宇抓住手,二人這才擡眼,對視。姬宇招架不住,又垂眸不看他。
姬宇抽手想走,嬴惑反抓住他,猶豫了一下,說:“真的……沒有别的辦法了嗎?”
姬宇低着頭不說話。
嬴惑其實心裡也清楚。如果把他放在姬宇的位置上,他也不一定能選擇虞兮。
“沒事……你不用為了任何事道歉。”嬴惑道,“我相信你。”
姬宇一愣,擡頭看向他。
嬴惑勉強笑了笑,道:“先把屋子收拾一下……我們還得給兮兒準備嫁妝呢。”
姬宇鼻子一酸,連忙扭頭:“……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