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身在青爐峰上待了兩個多月了。
她的皮肉傷已經痊愈,一點兒疤痕都看不見。然,魂傷的恢複卻是出乎意料得慢。
銀山長老不免詫異。
天阙宗的靈藥自來是一藥難求,現如今為了治療衣身的魂傷,蘇長生簡直跟瘋了一樣。若非衣身拼死抵抗,隻怕蘇長生會要求她一日三餐都拿靈藥當飯吃。
銀山長老對自家宗門的靈藥絕對有信心,并不認為是藥效不足的問題。那麼,問題就該出在病人身上。這位病人,是不是體質有問題呢?
衣身是個比較特殊的病人。她曾被封印三年骨齡——不僅如此,銀山長老還對她的血脈傳承有所懷疑。就算骨齡封印對治療魂傷影響不大,可若是涉及血脈,那麼,其中的問題可就複雜了。
銀山長老對衣身的來曆越來越好奇。隻可惜,這丫頭對自己的生身父母一無所知,問啥都是搖頭,以至于銀山長老有種空對寶山卻無路可走的煎熬。
當然,銀山長老會有這種痛苦的感覺,完全是因為人家是名門正派的正道大佬。若換做邪修——霍霍,二話不說,就能把衣身給活剮了,啊不,是搜魂攫靈。在那等邪惡萬分痛苦萬分的手段下,什麼秘密都藏不住。
衣身還不曉得自己是個香饽饽。她隻是有點奇怪——為甚老神仙每每瞅她時,眼睛中總閃着奇怪的光芒,仿佛在看一碗香氣四溢的燒肉,可燒肉又被鎖緊透明碗櫃裡,櫃門上還挂着十八把大鎖。
她在青爐峰上一待就是兩個多月,待得都膩了。自來東土大陸,她還從未在同一個地方待這麼久。雖說這裡是凡人眼中的“仙境”,又有大叔和袁姐姐陪伴,可她還是覺得越來越沒勁兒。
青爐峰風景再好,也不是她的家。除了山谷裡那棟破破爛爛的城堡,在這個世界的其它任何地方,她都隻會像過路的風,或逗留片刻,卻不會停下腳步長駐。可是,她的魂傷好得太慢,時不時就會感到疲憊。這種情況下,她無法長時間地集中精神力,即便是駕馭飛天掃帚,都難以堅持長時間飛行。
衣身不是任性的姑娘。相反,在她大大咧咧的表象下,隐藏着少有人知的謹慎。正因為如此,她在哈克裡特魔法學校從未捅出大簍子,從不曾給養母瑟西夫人惹出過大麻煩,而總是在紅線的邊緣無限接近,卻又絕不會碰觸到半分。很難說,她這樣的個性,倒底是天生的,還是後天環境使然。
而自離開西陸後,所經曆過的種種,愈發令她快速成長起來。因此,盡管她感到很不耐煩,卻依然告誡自己:如此狀态下,還是要求穩,安心養傷。早一日痊愈,她就可以早一日離開天阙宗。
世界那麼大,東土大陸那麼有趣,她還有很多地方都不曾去過呢!至于大叔——嗯,大叔是很照顧她啦,不過呢,他是“預備神仙”,而她隻是一介凡人——所以,他求他的大道,而她隻想過自己吃吃喝喝玩玩樂樂的小日子!
這廂,衣身強迫自己耐着性子養傷,卻不知在有不速之客前來天阙宗興師問罪。
呵呵,誰這麼大膽,敢上“五宗八門”之首的天阙宗興師問罪?
來搞事情的,不是旁人,正是排名第三的白石宗。
掌宗面目慈和地望着侃侃而談的賀子微。
這個年輕人,五官英俊,身形挺拔,真氣充沛,尤其是那一頭雪色長發,頂束髻而簪以墨玉蘭冠,黑白分明,愈發顯得整個人玉樹臨風器宇不凡,端地是個人才。
不過呢,比起咱家長生,還是差了一點啊!——掌宗心裡暗暗嘀咕。
“溫掌宗,不知您意下如何?”賀子微滔滔不絕地說完一長串話,然後目光灼灼地盯着端立高階之上的老者。他雙手拱禮,看似态度恭敬,可眼底流露的神情卻洩露了他内心的不甘和算計。
“哦,啥?啊!嗯——”掌宗捋了捋胡須,不動聲色地掩飾自己的走神,“這個嘛——”
站着賀子微一旁的黃面老者見溫掌宗這副架勢,立時開口:“此事事關重大,萬萬不可從長計議!”
“呃?”溫掌宗捋須的手頓了一頓,再開口時,語氣就不大好了,“老夫何時說過要‘從長計議’?哼!”
黃面老者目露不屑地望着溫掌宗,雖一言不發,嘴角卻噙着三分冷笑。這冷笑被溫掌宗瞧得一清二楚,心下不由生惱:這塗老鬼,真不是個玩意兒!竟當衆下我的面子!
——人活得越久,越看重面子!
打年輕時起,溫掌宗——哦,那時候他還不是位高權重的掌宗,隻是一個出類拔萃的内門弟子——就與白石宗的塗長貴是冤家對頭。每屆的“宗門大比武”,他們倆總能神奇地抽到一組裡,總是打得你死我活,跟一對烏眼雞似的。從年輕時,塗長貴就被溫掌宗壓一頭。十次“宗門大比武”,倒有六七次是姓溫的赢了。後來,兩人破境,又是姓溫的先一步踏入化神境。而今,姓溫的已是一宗之主,而塗長貴雖也是白石宗的宗主,可倒底差了一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