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之間穿越時空?有這麼厲害嗎?”衣身難以置信。
“那是自然!就如神與魔,世人隻敢稱之為神魔,卻不敢念之名号。若名号聲起,便如在冥冥宇宙中點起一簇煙花,立時會被鎖定,這就是所謂‘魔法的注視’,而修行界亦稱之為‘稱名生感’。”
“鎖定?然後呢,會怎樣?”好奇寶寶衣身不知死活地追問。
蘇長生長歎一聲,隔空點了點衣身的腦殼,歎道:“你呀——這還用問?你想一想被大老虎注視是什麼感覺?神魔又是何等存在?”
大老虎?衣身自是不怕。可若換作神魔——此時,衣身方後知後覺地打了個激靈,一股寒意從腳後跟直竄腦頂心。她不由喃喃道:“落在神與魔的視線裡——那将是多麼可怕的事情啊!”
萬物尊崇強者。而被強者注視,真得好嗎?尤其是,當強者的視線落在一隻小小的蝼蟻身上時,蝼蟻的命運是否會就此改變?衣身忽然想起自己曾經在書中讀到過有名的大魔法師事迹,他們的名字都用簡寫,甚至用符号代替——或許,正是為了避免“稱名生感”。而祖逖大魔法師——他真得叫“祖逖”嗎?
“于強大的神魔,世人不敢呼之名号,以免‘稱名生感’。于普通人而言,‘心動意牽’則更為尋常。”
“我們若時常想念一個人,就會與他有感應?”
“這倒未必。”蘇長生站起來,走了幾步,望着遠處魚貫而來的荷包鯉魚。胖嘟嘟的鯉魚遊到青爐峰的崖邊,沖着蘇長生搖搖鳍,又擺擺尾,然後一頭紮進厚厚的雲層裡,激起雪星無數。一隻末蛾從崖下的千絲草裡飛出來,撲棱着翅膀,追着那道金紅色的光迹而去。而當鯉魚悉數沉沒在雲海中後,美麗的光迹悄然無蹤。末蛾茫然地打着旋兒飛來飛去,怅然若失。
“世事如網,無邊無際,而每個人都是這巨網中的一個點。無數看不見的線,牽連着網中人,彼此的因緣或粗或細。有的牽連,發生在相識的人之間,想念便會生出感應。而有的牽連,本來沒有,可因着一個人心裡想着另一個人,便會從無端中生出一根因緣線,牽連上了那個人。細弱的因緣線,未必能将感應送到那個人心裡。而若時日久長,将來會發生什麼也未可知。”
衣身怔怔地望着蘇長生的背影。她隐隐覺得,他的話裡似乎隐藏着一絲哀傷。她忽然想起了自己素未謀面的生母。倘若她時時想念着她,會不會就會生出一根因緣線來,線的這條是自己的心,線的那端是她的心。這頭,她的心在動。那端,她的心就能感應到嗎?
她忽然覺得心跳得有些沉重,“撲通”“撲通”,仿佛墜着千斤的秤砣,壓得她難受。她不由捂住了心口,緊緊按住那陌生的一牽一扯的悸動。
遙遠的天際,隐隐有雷聲傳來。天風推動着雲層,雲若鼓浪,裹挾着潮濕的氣息,步步逼近。閃電如神魔手中的鞭子,伴随着轟鳴的雷聲,在刺眼的光亮中将重重疊疊的雲浪撕開。濕氣像是受到驚吓的孩子,還來不及驚叫一聲,便化作雨滴,慌裡慌張地逃離雲層。
眼見一場瓢潑大雨就要劈頭蓋臉地降下來,可衣身一擡手,落在手心的是輕若鵝毛的雪花。
雪花晶瑩剔透,六角精緻,便是最巧奪天工的匠人,也難以精心雕琢出這樣的美麗。然,于造化之工,卻輕而易舉。
落在掌心的雪花,轉瞬即逝,化作一縷淡薄的輕煙,飄飄袅袅地散開,惟留一絲清涼尚可标記曾經的存在。
雷聲仍在天外隆隆作響,閃電一道接一道地劃破天際。烏雲在頭頂翻湧不已,嘩啦啦的雨聲喧嚣盈耳。
忽然,衣身心裡湧上了一絲懼怕。
她可是令普魯迪校長都大為頭疼的“賊大膽”诶!她也會懼怕嗎?
衣身仰起頭,望着陰沉沉的天空。她的視線中,白茫茫一片,上下飛舞的雪花遮蔽了一切。視線被割裂得支離破碎,令她無法看清這個世界。雷聲此起彼伏,仿佛上天的警告。
“聽說,窺天之秘,會受天罰。這是真的嗎?”衣身的聲音中藏着一絲顫抖。
“的确如此。上天之秘,豈是凡夫俗子可觊觎的?”蘇長生望着衣身有些發白的小臉,鎮定道:“可我們修行者,修大道,走的便是逆天之路,又怎會懼怕?”
他骈指點向前方的天空——厚重翻滾的雲層中,一縷若有若無的金色陽光自罅隙中透射下來,“凡夫俗子,是活在這天底下的人。而修行者,要逆天而上,走到那上面去。”
“是為了做神仙嗎?”衣身望着遙遠的金色光線,輕聲問。
“有人是為了做神仙。我不是!我隻是想知道,大道的終點在何方?”
他目光如炬地望向天際,視線穿過重巒疊嶂的雲山,落在無際的極遠處。一念可越時空,無論這條逆天路上風雨雷電多麼兇殘,他亦無所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