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的大山冒着熊熊烈火,可山和火都在水下。大魚在水面上翺翔,滿口獠牙地咀嚼着四分五裂的太陽。
天空中,無數的植物如瘋了般鋪滿了所有空白的畫面。可衣身從這些鋪天蓋地的花草中感受不到絲毫柔美,隻覺得驚心動魄。看得稍微久一點,她便覺着這些花草要從石壁上撲過來,非但占據了她所有的眼簾,還要占據她的靈魂。這一瞬,她甚至似乎感覺到對面在猙獰垂涎地望向自己——可是,對面的花草,有眼睛嗎?
她不由連連倒退幾步,仿佛想要躲開這撲面而來的窒息感。
忽然,一隻溫厚的大手抵在她後背。
“閉上眼,調整呼吸,全幅心神聽我誦經。”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随即,清心咒的經文回響在耳邊。
石柱上的線條,有長有短,有粗有細,直曲交錯,組合成雜亂無章的畫面。
蘇長生仰望着石柱,細細打量,試圖從這些線條中看出點什麼。
隻可惜,線條就是線條,毫無規律的線條,隻能讓看得人越來越心煩意亂。
蘇長生隻得又念一遍清心咒。
他心裡暗暗生出警惕。
兩人繞過一根根石柱往裡走。
走了很久。
走着走着,地上出現了一個個大大小小的石球。這些石球雜亂地分布在地面上,不但影響到走路,而且一不小心就會踢到。
蘇長生蹲下身,打量着一隻歪倒的石球。石球并不是正圓形,其上斑駁交錯。他扯下衣擺處的一塊破布,用力擦了擦石球的表面。
衣身發出小小的驚呼,“什麼玩意兒?”
不是什麼玩意兒——就是一張臉。
卻是不完整的臉。
不,準确的說,這隻石球是一個石雕的人頭,發辮以粗犷的寥寥幾刀表示,眉眼則相較細緻了幾分。隻是,這張“臉”,缺少了鼻子。
有眉,有眼,有唇,有下巴,甚至有兩頰和耳朵,卻沒有鼻子。
阖該雕刻鼻子的地方,是一片空白。
可是,這空白,并非是石球破損造成的殘缺,而是本身——更像是雕刻者刻意在那裡留置了空白。
因為缺少了鼻子,這張“臉”,便顯露出說不出的怪異。甚至于,它想要表達出的表情,都顯得真假難辨。
又有一隻“人頭”。
這隻“人頭”仰面朝上,面孔瘦削,兩頰緊縮,顴骨高高聳起,看樣子應該是個精明刻薄之相。可是,“他”沒有眼睛。
眼睛處,一片空白。
又是一隻被刻意留置空白的“人頭”。
兩人漸漸發現,所有的石球——石頭“人頭”,都少了點什麼。或者是左邊的眉毛,或者是右邊的耳朵,或者是下唇。。。。。。總之,沒有一張“人臉”是完整的。
它們都是——殘缺不全的臉。
衣身的聲音有些發顫:“這些臉上缺失的。。。。。。去了哪裡?為什麼不雕刻完整呢?”
蘇長生擡手一指,“缺的都在那裡。”
衣身循指望去。指尖指向之處,正是一根根高大地望不見頂端的石柱。
石柱上,莫名其妙的線條,亂七八糟地東一處西一處,不知所雲。
衣身瞪大了眼,沒看明白。可是,她相信蘇長生說的話,所以,她依舊在努力地看。
“這是它的左眼。”蘇長生指着石柱上的幾根線條。然後,他又指着另一根石柱,“右眼在那裡。”
衣身吃力地舉起石頭“人頭”,放正了,對照着石柱上的線條仔細看。
一滴冷汗悄悄滲出額角。
連續查驗過四五個“人頭”之後,衣身确認了——姜還是老的辣,大叔就是大叔,目光如炬,端地厲害!
她緩緩吐出氣,平複着呼吸,轉過頭望向蘇長生:“大叔,這是什麼意思?”
“我懷疑,這裡可能是舉行某種儀式的地方。而這些,都是儀式中的某種象征。”蘇長生努力回憶着自己曾經閱覽過的各種有關上古儀軌及祭祀方面的古籍,卻失望地發現沒有一段描述能對得上眼前景象,更勿論加以解釋了。
“這裡怪怪的,有種說不出的邪氣。”衣身環顧四周,望着地上一個個殘缺不全的“人頭”,猜度着它們失去的五官為何又會出現在附近的石柱上,越想越驚悚,越想越不寒而栗。她索性哧溜竄到蘇長生身邊,二話不說扯住他破破爛爛的衣擺,仿佛這樣就能為她憑添幾分勇氣似的。
蘇長生哭笑不得,眼角餘光落在衣身的額頭上。
眼前,是一張十七歲的面孔,與他記憶中在明珠島初見時十三歲的稚顔,已有了很大的改變。而始終未變的,是這雙清澈明亮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