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呀！

我的媽呀！

昔日小黑還未成妖時，就聽聞過天阙宗的大名，真可謂如雷貫耳。

自打數千年前天阙宗開山立派，便穩坐東土大陸修道界的頭一把交椅。期間，“五宗八門”不是沒有變化，可天阙宗的地位卻從未被撼動過。就規模而言，天阙宗門下子弟數量并不算最多，卻英才輩出，以一抵十，遠勝其它宗門。

世人都說“五宗八門”是神仙，而“五宗八門”的人卻說，天阙宗是距離神仙最近的宗門。便是後來小黑追随星君，也會在天界聽到天阙宗的各種傳聞。由此可見，天阙宗之聲勢威望之赫赫然。

而眼前這位貌似冷清，冷清中又帶着點不羁，不羁中又藏着疏懶的蘇道長，居然是天阙宗青爐峰的首徒！難怪一聽衣身說自己是魔法師，居然眉梢毫毛都不帶動一下——這氣派，這眼界，也就隻有天阙宗才能養得出！

啧啧！

小黑兩眼瞪得不能再大了，說服衣身抱大腿的念頭愈發熱切，卻并不知早在明珠島時，蘇長生就曉得了衣身的魔法師身份。

回到艙房後，小黑不住地抱怨衣身。

“你個傻妞兒！現成的大腿，簡直比泰山還粗！放過這大腿得後悔一輩子！不！得十輩子！”小黑豎起雙爪亮出十根指頭，一派痛心疾首的模樣。

“我又不是弱雞！不需要大腿！”衣身固執地反駁，氣得小黑恨不能撬開她腦殼看看裡面是不是塞滿了石頭。

“你現在可别嘴硬，總有你後悔的時候！”小黑氣得直捶床，床榻被捶得“啪啪”響，“想當初，如果不是我死皮賴臉地。。。。。。”急怒之下，小黑差點兒說漏嘴。虧得它反應快，生生将“賴上我家星君”給咽回肚子裡。

小黑将當日自己一朝升天歸功于抱上了星君大腿的緣故，又将自己的貶黜歸因于“大腿抱得不夠緊”，痛定思痛之下，竭力勸說衣身要敞開胸懷，眼捷手快，當抱則抱，切勿錯過，否則定然追悔莫及。

“我告訴你，錯過這個村可就沒那個店了！如此粗的大腿不抱，你還想怎樣？你這傻孩子，還不曉得沒靠山的好處啊！東土大陸那麼大，你個小丫頭，沒靠山，不得寸步難行啊！我給你說。。。。。。”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待得小黑叨叨地口幹舌燥，氣息奄奄地一低頭，便見衣身摟着菲菲睡得正香。一張隔音符紙貼在腮邊，随着呼吸輕輕起伏。

隔壁艙房的動靜，無一遺漏地落入蘇長生的耳中。

他自是無意偷聽。隻是，以他現今的修為，萬籁之音，有聲無聲，皆可入耳。他能做到充耳不聞，可不知怎地，卻願意分出神來關注隔壁艙房。

對話聲聲入耳，蘇長生又是好笑又是好氣，更有幾分好奇。任憑那貓妖如何舌綻蓮花，衣身卻報以鼾聲，也不知是天性豁達還是真傻？

真是個有趣的丫頭！

在明珠島初識衣身，在海花島再見衣身，之後同舟而行，共克蜃淵——一幕幕場景，在蘇長生的腦海中回放。

她極聰慧，卻并不以此自恃。她明明是個魔法師，卻甘願以普通人的身份在小小的茶舍裡辛苦做工，老老實實地賺錢。這樣的女孩兒，十四五嬌花一般的年歲，開朗又堅強，自尊又獨立，怎不惹人憐惜和歡喜呢？

蘇長生心裡微微一驚——他多久不曾有過這種“歡喜”的感覺了？

還是二十多年前吧？

是了——是二十五年前。

那時，他在驚懼中得救。望着救命恩人，他放聲大哭，心裡卻歡喜極了。

那時候他才八歲，卻已明白何為生死。他知道，他得救了，不會死了。

再後來呢？

救命恩人問他願不願意修仙。他連連點頭。于是，救命恩人塞給他一封信，遞過來一柄匕首，指着前方道：“你若能踏過艱難險阻，覓得我宗門，或可為我同門”。他懷揣着信，翻山越嶺，吃了無數的苦頭，可半途中，卻被師父截了胡，帶上天阙宗。人人都羨慕他，說他定是祖上積了大德，才會被銀山長老看中。可是，他并不歡喜——他不想做天阙宗的弟子，他想做救命恩人的同門——哪怕做不成她的同門小師弟小師侄，做個雜役也好！

再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衆人都誇他天資出衆，是修真的好苗子。師父更是視他為青爐峰的擔綱，不止一次地說過他将是未來的青爐峰峰主。

可是，他也不覺得歡喜。

他覺得身上擔子很重。要修行，要斬妖除魔，要發揚光大青爐峰甚至天阙宗。。。。。。這麼多的事情都要他扛着，他覺得有些累，沒功夫也沒力氣花費在“歡喜”上。

可是，他卻在這遠離東土大陸的帆船上，在這間小小的一隅艙房裡，覺出了歡喜。

衣身明亮的雙眸忽然定格在眼前。

蘇長生不由有些恍惚——怎會有似曾相識的錯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