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這個份兒上,衣身還能藏着掖着嗎?她隻得重重歎口氣,點頭承認。
見衣身表态,謝家祖孫彼此對視了一眼,齊齊松了一口氣,心下竟生出奇怪的釋然般的輕快。
夜裡,祖孫倆擠在同一張榻上。
阿遊蜷縮着身體,生怕爺爺躺得不舒服。卻不料謝老頭扯了他一邊,“挨近點兒,咱爺倆兒說會子話。”
阿遊側起身子,“衣身的事兒?”
“嗯。”謝老頭點點頭,“人老了,腦筋不靈了,想啥都慢。這會兒安靜,我得好好想一想。”
“爺爺在擔心什麼?”阿遊知道了衣身的秘密,隻覺得一直壓在心底的石頭搬掉了,說不出的松快。
“擔心的事情多了去了!”謝老頭瞪了孫子一眼,深為這個棒槌發愁,“為你的親事擔心,為衣身擔心。。。。。。嗨,我說你能不能有點腦子啊?你能不能為衣身的名聲操點子心啊?”見孫子咧嘴打了個大大的哈欠,謝老頭恨不能給他一煙鍋。
“擔心個啥?我看衣身自己都不擔心。爺爺,衣身一向有主意。我想,她自有應對之法。”阿遊倒是想得明白。
謝老頭眉頭微蹙,眼神帶着幾分迷離,似乎陷入了回憶中。許久,方黯然道:“當日衣身來咱家,我就覺得這孩子不一般,豈料卻是這麼個不一般。她有本事,我自是歡喜。可是,我卻不願她頂着‘妖女’的名号。”
“她又真不是妖女,怕啥?咱們死也不承認衣身會飛天,還不成嗎?爺爺,那起子亂嚼舌頭的混賬,今兒說衣身的閑話,過幾日又會換做另外的人。我看啊,隻要咱們不理不睬,過些日子,那些個流言啊,興許傳着傳着就沒了呢!”
謝老頭瞅着一臉想當然的孫子,不由煩躁起來,低聲怒道:“你這孩子,還不曉得其中的厲害!‘妖女’之說 ,是随随便便的流言嗎?想當年。。。。。。”
“爺爺,别想當年了。快睡吧,我困死了。。。。。。”阿遊的哈欠打得眼淚四迸。困意湧來,他翻個身便打起了呼噜。
身旁的呼噜聲高高低低,謝老頭毫無睡意地瞪着房頂。
他還在想當年。
當年——他隻是個鄉下郎中,并不清楚當年在夢都到底發生了怎樣的事情。當消息傳到夢河邊時,事情已然落幕。隻聽說王上下了聖旨,要捉拿妖女。可妖女突然失蹤了,任追捕者滿夢國地追索,也不見任何蹤影。後來,這件事就沒有下文了。
當年的事,聽起來稀裡糊塗。可謝老頭曉得,那妖女去了夢河下遊。因為,是他,給指的方向。
四十多年前的事,謝老頭已然忘記了大半。可那日的情形,他卻記得分明。
他記得,女子腳踩一柄長劍,擦着夢河河面飛馳而過,仿佛一道雪白的影子。他急忙揉眼睛,以為大清早沒睡醒眼睛還糊着呢!忽然,那影子又折了回來,停在他面前。
“大哥,夢河下遊是這個方向嗎?”女子笑眯眯地問路,好似傳說中的劍仙。
他的嘴巴長得老大,好半晌才吭哧吭哧地擠出一句話,“是。。。。。。是。。。。。。這個。。。。。。方向。。。。。。”
“還有多遠?”女子的聲音清脆如冰淩。
“不。。。。。。不知道,沒。。。。。。沒去過。。。。。。”他的臉一下子就漲紅了。
“好吧——多謝大哥啊!”女子一抱拳,随即又如影子般倏忽不見。
好幾日,年輕的謝老頭都以為自己做了個白日夢,直至鄉間的裡長敲着鑼挨家挨戶地傳達來自京城的聖旨。
“各家各戶都聽着啊——有妖女禍害百姓,若見着穿白衣持長劍的年輕女子,須立時禀報官府。不然,視同窩藏要犯,阖家披枷下大牢!”
謝老頭驚得險沒咬了自己舌頭——難不成,那日見着的白衣劍仙就是官府要捉拿的妖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