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我試着幫你找找。”曹京答應得比較幹脆。

其他話他不想多聽，埋頭幹就完了。

兩人走出大樓，那輛熟悉的黑色轎車已然停在大樓門口。

曹京随手拉開轎車後座的門，單手将徐迢暴力上擡，将他塞進了後座裡。

接着彎腰搗鼓搗鼓折疊輪椅，同樣往後座上一送，最後一轉身一推胳膊，車門“咚”地一聲關上。

徐迢追視曹京那西裝革履的身影，從後座車窗前快速閃到駕駛座上。

再一眨眼，轎車已然引擎轟鳴，曹京一腳油門，車尾幾乎漂移着并入交通車道中，往内城大門方向駛去。

在徐迢的印象裡，曹京通常會騎自己那拉風至極的改裝摩托，可這一次，他卻破天荒地親自開上了那輛黑色小轎車，單獨帶着徐迢離開。

“我們要去哪裡？”徐迢忍不住好奇地問。

後視鏡透出曹京銳利的眉眼，隻見他微微舒眉：“泰戈爾太空城的邊緣。”

說罷他便踩下油門，轟鳴聲中，轎車飛馳的速度更快了。

徐迢錯愕得有些遲鈍了，他詫異而呆愣地坐在後座上，許久回不過神來。

車窗外——

景象已如時光加速流逝般層層變幻。

太空城中心的璀璨日光在幾十分鐘内便褪去了溫度，仿佛被某種無形的力量迅速抽離。

虛拟投影技術的光暈從泰戈爾太空城中央穹頂向外輻射，卻在抵達邊緣區域時顯得力不從心，投射出的光影開始出現斷層般的色差。

陽光在擋風玻璃上最後的金色斑點正被霓虹的冷光逐個吞噬。

綠化帶在視野中飛速後退，人造植被的翠綠被閃爍的廣告全息投影撕成碎片。

曹京駕駛的車子正駛過貧窮研究的科技斷層線——

車頭前方是不斷蔓延的黑暗夜幕，後視鏡裡卻還殘留着人造穹頂投射的虛假藍天。

如此绮麗的景象讓徐迢呆在了後座上。

光線幾乎在瞬息之間輪轉。

上一秒還沐浴在仿自然光下的建築群，下一秒就淹沒在霓虹深淵之中。

電子廣告牌從四面八方湧來，它們投射出的五彩光束在逐漸稀薄的人造大氣中發生折射，将整條街道變成流動的光譜。

太空城邊緣的鋼鐵骨架開始從光影的僞裝中顯露真容，那些未被虛拟投影覆蓋的金屬結構反射着冷硬的微光。

這裡是科技泡影的盡頭，流浪漢的數量卻隻多不減。

平房建築也一如中心區地雜亂擁擠。

“我們到了。”曹京忽然輕哼一聲，讓徐迢回過神來。

緊接着車胎滋一聲摩擦地面停下。

巷子混亂狹窄，車子不太好進去，曹京隻能把車子靠邊停下，然後利落地從駕駛座上下來。

徐迢剛要擡頭，曹京就迅速拉開車子後座的車門，然後三下五除二拿出徐迢的輪椅，鐵胳膊單手将将徐迢的細腰一勒，一甩手将他送下車去。

“跟上我。”曹京說罷，便轉身往巷子裡走。

他沒把徐迢當成一個殘疾人，就真的甩下他走到前面去，讓徐迢主動跟上自己。

這巷子是泰戈爾太空城不起眼的一角，又是整個太空城的縮影——

夜色籠罩下的賽博城市，霓虹燈在潮濕的空氣中閃爍，投射出斑駁的光影。

街道兩旁，破敗的建築像是被時間啃噬的巨獸，牆壁上爬滿了鏽迹斑斑的管道和裸露的電線。

工業廢水混雜着粘稠腥臭的廢棄機油，從斷裂的檐角滴落，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響。混合着遠處傳來的機械轟鳴和人群的嘈雜，仿佛一首永不停歇的混亂交響曲。

曹京和徐迢一前一後地穿行在這條狹窄的街道上。

曹京顯然已經習慣了周圍的場景，他的的腳步穩健而迅速，皮鞋踩下水坑濺起肮髒的泥點也全然不顧。

徐迢則控制着輪椅緊跟在後面，他緊張得呼吸急促，用力握住輪椅操控按鈕的指節微微發白。

街道上擠滿了形形色色的人群，他們的面孔被霓虹燈映得忽明忽暗，眼神空洞而麻木。

有人靠在牆邊，左手端着個瓶子，自己往自己那制造粗糙的機械手臂上滴注潤滑油；有人蹲在角落裡，一邊抽煙一邊低聲交談着什麼；還有小販的争吵、流浪漢的鋼盤敲擊……無數聲音混合成讓人心悸的喧嚣。

空氣中彌漫着機油、腐爛食物和死水的混合氣味，不免有些令人作嘔。

徐迢看得發愣，他似乎看慣了領航者太空城的秩序井然、銀光敞亮。

當他的目光掃視着這裡陰郁的一切，心裡狠狠一痛，前進的動作跟着緩緩停下。

“快點走，别停下。”曹京低聲催促，聲音幾乎被周圍的噪音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