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話沒有說完,謝雲舟掌風已經刮到了臉上。嬴危看着坐在貴妃榻上的人俯下身,語調溫和:“嬴安我又不是不敢殺,别拿這個威脅我。”
“是真的會罵我的。”嬴危仰頭,眼神中看出了點可憐相,“你要是想知道,大可以自己進去看一看。”
他側頭,示意謝雲舟聽。
尋光樓外,回廊交錯懸挂的綢緞上銀鈴叮叮當當地響,還有紛忙的腳步聲。嬴危道:“合歡宗可不看靈脈篩選,他們瞧臉,你被選過去,應當就能進明淨室了。”
“怎麼都這麼難看?要漂亮的,男人女人都行,半男半女也行,”紅裙少女長鞭一甩,又甩走了好幾個人,道,“尋光樓就這麼點拿得出手的?”
跟在後邊的人讨好地彎着腰。
尋光樓借了原來春芳歇的舊址,他不過是個代管事的凡人,眼前這名少女,凡間身份是皇親國戚,一郡的郡主,從明淨室出來後,一躍成了化羽的仙師,他看着自己辛苦收集來的人都被長鞭抽得站也站不起身,卻一句話也不敢說。
“這兒不是還有個屋子?”女子見門鎖着,一鞭将門抽開了。
外頭燈光日光,全部照進了昏暗的室内。
一陣馥郁酒香漫出。
翻倒的桌凳間,隻有一張貴妃榻是擺放好的,恰巧落在了光中,靠坐在榻上的人撐着頭,黑發散着,胸前蒼白的肌膚上紅痕因為光線更明顯了,他手指撫弄底下跪着的人的臉,站在他後邊的人,卻像想侵略,占有般,壓着坐着的人肩膀。
室内似乎積壓了一場旖旎的欲望,但又好像沒有。
在光照進來一瞬間,謝雲舟擡起了頭。
那是張驚人奪目的漂亮臉龐,因為光線的緣故,鼻梁與眉骨投下一片晦澀的陰影,棱角顯得更為分明了,他啞聲問:“抓誰?”
若是年長些的修士,應當直接通過這張臉認出謝雲舟了,但紅裙女子幾個月前,剛從明淨室中出來,從未登上過雲山,她被震撼到了,在皇室遴選的樂官伶人中,她也沒有見過這麼俊美的人!
“抓……不對,請你去——”紅衣女子,紗川的話語結巴了片刻。
“請我?”謝雲舟攏好衣襟,起身披上了外袍,道,“走吧。”
紗川沒想到他這麼好說話,她急忙問:“你知不知道飨樂宴是什麼?!”
飨樂宴?謝雲舟眼中微微錯愕了一瞬,又笑了。
聽名字就可以猜出來,合歡飨樂,謝雲舟在雲山,也不是第一天盯着四宗了。從洛城回來之後,他就一直在注意。
他轉過身,笑問:“不是你邀我去的嗎?”
紗川盯着這個容色殊麗,紅衣如火的漂亮男人,她有些不想讓人把他送過去了。
跟在身後的管事注意到這人并不是尋光樓内的人,但他依舊不敢講話,隻是希冀着這位可以早些把紗川送走。
伴随着門掩上,光線又被隔在了外頭。
嬴安靠在貴妃榻角,吐出一口鮮血,語氣還是平靜的,問:“你又去做什麼了?傷成這樣?”
“我碰見謝雲舟了,”暗中,他似是自言自語道,“那你和他做了什麼?”
“什麼都沒做——但我跟他做了。”
嬴安的腦袋重重磕在了黃鹂花木上,有些變調的聲音傳來:“這不僅僅是你的身體!”
“我也這麼和他說了。可他怪癖有點多,喜歡騎着打我,還扇了我巴掌——”
嬴安又吐出一口鮮血。
最後,他慢慢笑出聲。
“哥哥,逗你的。我隻是被他打了一頓。”
他重重喘出一口氣。
“然後我将明淨室的消息告訴了他。我以為合歡宗來的人是抓‘容器’的,但沒想到是抓人去飨樂宴的。”
嬴安扶着榻站起身,搖搖晃晃拿來了定魂針,調理自己紊亂的靈脈,輕聲道:“看你幹的好事。”
南丘。
酒莊附近原先是沒有桃樹的。
後來不知道誰開始種下的,短短幾年,已經是一片挺拔的桃樹了。清泉汩汩流動,垂髫的小孩兒舉着紙鸢胡天胡地跑,期間一個似乎在淺溪邊看到了個高挑的身影,抓着前面的人問:“是大牛不?叫他也來玩。”
前頭的順着他方向,看了過去,道:“沒人!瞎啦你!”
小孩兒嘀咕了一聲:“我看到有個人爬出來了啊。”
塵見月捂着被捅傷的心口,重新潛回了水底下。
他看着胸口的傷一點點愈合,鮮血始終在他身周,沒有萦散到水裡。他以為,修士死後,應當身魂懼滅了的。
可他卻還在。
他還能模糊地通過自己鑄造的盈春雪,還有與他幾近沒有了聯系的道心,去凝視着謝雲舟。
模糊中,桃樹下,屋室裡,謝雲舟和不止一個人相擁在一塊兒,有人似乎在親他。
塵見月仰頭,看水面上落下一塊淡粉色的花瓣,打出一圈一圈的水波。
他怎麼又在招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