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色蒼白,緊咬牙關,這一顆道心,竟然主動和自己融合了!
無望淵電閃雷鳴,靈力構築出的小院像是風中飄萍,搖搖欲墜。
結道引來的驚雷穿過黑雲,準确無誤刺向謝雲舟,他看見,塵見月踉跄着站了起來,若是此刻,他要做什麼,自己絕對沒有還手之力……
塵見月的身影高大,白色電光把他襯得更像是個降下雷劫的仙人。
謝雲舟讨厭這種感覺。
他讨厭任何一個人高他一籌,自己無力反抗的感覺。
他硬捱着道心融入體内灼熱炙烤皮肉的疼痛,左手撐地,半立起身子,提防着塵見月。
此刻塵見月低首,謝雲舟擡頭,二人目光恰巧對視而上,血污之中,謝雲舟隐隐約約看見塵見月朝他笑了一下。
雲山的滄浪劍尊向來不苟言色,别說讓他朝人笑了,就連閑唠幾句都是天方夜譚,謝雲舟以為自己看錯了,他看見塵見月笑着比了個口型。
好像在說:“沒事。”
塵見月伸手,将之前插進他胸膛的阙青劍拔出,送至謝雲舟身旁。
靈力電光環繞之下,阙青劍凝在謝雲舟的右臂處,血肉逐漸凝聚生長,阙青劍和這顆無情道心竟然代替謝雲舟被剝去的右臂,重新長了出來!
亮白色的閃電穿過厚重的雲層,沖向謝雲舟。
結道的修士會有劫雷拷問,而且雷的數量,因人而異,少至一道,多則就數十道。此刻,天邊竟有整整十四道閃電,彙聚而下,謝雲舟來不及擡起右臂抵擋,便已經轟然而下——
站在謝雲舟面前的塵見月發出了一道悶哼。
他擋在前邊,替謝雲舟承下了前七道,半跪在了謝雲舟的面前。
後七道,輪到了謝雲舟。
劫雷如鞭,一鞭接着一鞭,全部都打在了謝雲舟的右臂。
那是天道對于此道之人的拷問。
何謂無情?對誰無情?何時無情?
謝雲舟生生吐出一口血來。
自己不知道從哪裡偷來的道心,本以為可以療傷,沒想到還送了整整十四道劫雷!
“無情道無情道……我怎麼知道什麼是無情道!”
白玉台,無望淵……未曾有一人站在他的身側。
恨憎滔天,談何無情?
謝雲舟一句話沒有答,他半跪于地,生生熬下了七道劫雷。
終于,在波動的狂風中飄搖着,将近溢散的小院也重新聚攏。
他剛松下一口氣,半跪着的塵見月身子一軟,趴在了他的身上。
謝雲舟似乎覺得有一片柔軟如羽的東西擦過了自己的唇角。
被劫雷擊暈的塵見月緊閉雙眼,雙唇貼在自己的唇側,臉上的血污未曾幹,蹭到了他的臉。
阙青劍已經變成骨頭,楔入他的血肉中,謝雲舟微微活動了一下右臂,半扣住了塵見月後腦,将靈力絲絲探入塵見月的靈脈之中。
結道之後,往日尚還有晦澀的靈氣動作,此刻卻像是舞女手中長綢一樣順滑無阻,謝雲舟的靈力如根根絲線,直接滑入塵見月的識海之中。
他取了塵見月一半的元神。
沒了元神的人空有軀殼,已經不算一個人。若恰巧有一半的神智。那就是“靈奴”。靈奴分多種,試藥的是藥奴,抱劍的是劍奴。
修真界常有人懸賞仇人,尋常的要求便是剝去一半元神,存在自己靈台,由自己來役使,藥宗的大宗主,就有一隻試藥的藥奴,傳言是他點通之前的凡間仇人。
抽去塵見月的元神,寄存在自己的識海之後,謝雲舟終于松了一口氣,癱倒在一片血污之中。
壓在他上的塵見月忽而動了。
“沒事……雲舟。”
他講話時,碰巧咬上了謝雲舟的唇角,把後面什麼話咕哝成了一團。
謝雲舟雙唇猛然合上,第一次用了方才接上的左臂,凝起一團靈力,朝塵見月猛然砸去。塵見月不躲不避,靈力轟擊過他的胸膛,他直接撞上了後邊的花梨木案幾。
哪怕已經被抽去元神,當作抱劍靈奴,身體還是劍修的身體,相比尋常肉體凡胎還要結實凝練一點,塵見月将花梨木攔腰撞碎,陷進一片書卷之中。
“雲舟……”
不是尋常滄浪劍尊不帶任何感情,似雲山山巅融雪一般的聲音。
此刻傀儡喚的這一聲“雲舟”嗓音低啞,尾音下壓拖長。
謝雲舟和塵見月的眼神對上。
那雙眼黏黏濕濕,像是換了一個人。他才反應過來,此刻塵見月應該是已經是靈奴了。
他終于放下了警惕,此刻,方才用過的右臂,一陣劇烈的疼痛襲來。謝雲舟半跪在地,閉目開始調息。
他未曾注意到,方才收攏過來的半份元神,被道心送來如潮漲潮落一般的靈力給推送了回去。
重新站起來的傀儡又喊了一句:“雲舟。”
謝雲舟直接抽出右臂中的阙青劍,抽向塵見月,冷聲道:“我還沒死!你叫魂呢?!”
剛受了十四道诘問劫雷,他才拼湊好的劍骨,道心,靈脈,随着剛才一擊,又将重新分崩離析。
這顆“無情道”内承載着的大能靈力溫和,但是卻磅礴厚重,謝雲舟覺得像是雲山十萬高峰都碾過自己的筋骨,他緊咬牙關,蜷縮在地。
塵見月避開劍芒,蹲下身,方才還喝問他的人,此刻雙眸不安地閉着,靈力的波動讓他眼尾帶着些許泛紅。
他确保謝雲舟此刻已經無暇顧及外物,全身心在融合道心之後,再小心翼翼伸手,輕輕将落在他鼻梁的一縷發絲撥弄到了他鬓邊。
而後他的指尖微微一頓,停留在了謝雲舟蒼白接近無色的唇上,遊移着停住了。
最終他的元神重新順着靈力,進入了謝雲舟的靈台,塵見月倒下,半個身子重新像剛才那樣,簇擁着謝雲舟,将臉側放在了他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