賓客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們努力踮起腳尖想去看鳥籠裡的人是誰,讨論聲無法停止,有些靠得比較近的人甚至想要爬到台上去。
隻有溫蓓感覺到了不對勁,要說為什麼的話,那是因為在那籠中女性出現的那一刻,蒼恃的身體迅速變得緊繃了起來,他周身都環繞着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戾氣,是生氣,還是震驚,溫蓓無法辨認。
她小心翼翼地去觀察蒼恃的神色,隻見他眼睛死死盯着鳥籠,和在那之前冷淡的他大相徑庭,溫蓓有些害怕,但同時她也體會到了一絲不尋常。
蒼恃一定認識那個人,并且他十分在意。
溫蓓能清晰體會到自己的心髒也逐漸加快,她屏着呼吸往台上看去。
身穿正裝的槐迩從帷幕後走出,他的腳步很穩,踩在木地闆上發出低低的聲音,他面帶微笑,一掃往日的威嚴。
但在場的所有人都紛紛跪了下去,高呼陛下。
槐迩什麼都不用說,他拿出鑰匙打開鳥籠,又伸手握住了槐翎的手腕,他動作輕柔,像是在撫摸一件易碎的藝術品。在他的引導下,槐翎緩緩走出了鳥籠,她的每一步都走得很仔細,好像稍有不慎就會掉入萬丈深淵。
而後,槐迩用戴滿戒指的手挑起槐翎的下巴,槐翎連控制自己表情都做不到,她半睜着眼睛,眼神迷離,嘴巴微微張開,看上去呆滞又無力,在聚光燈的作用下,在場所有人都明白了籠中女性的身份——本該死去的槐翎,如今變成了這副乖順的模樣。
下一秒,在宴會廳的另一邊傳來了玻璃破碎的聲音,大家的注意力也就在此時被吸引,隻見祝譯整個人倒在放滿杯子的桌子上,她好像是喝醉了,壓得玻璃杯掉落在地上徹底破碎,地毯上滿是碎片,幸運的是杯子是空的,祝譯嘴裡還喃喃說着些胡話,她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模樣怪異,好幾個衛兵立馬沖上來把她帶出宴會廳。
玻璃破碎的聲音就像是警告,剛剛還陷入了震驚沉默着的賓客們,在反應過來之後紛紛鼓掌、大叫、喝彩,他們早就知道槐翎和槐迩之間那朦朦胧胧的關系,如今皇帝在宴會裡這麼做,正正好坐實了那些“謠言”都是真實的。即使夾雜着倫理道德的影響,也沒有人會大膽地反對當今皇帝,他是這個國家的王,這個國家都是屬于他的,一個女人又算得了什麼呢?
有些人認得槐翎,看到槐翎如今的模樣也拍手叫好,他們不喜歡槐翎這樣一個離經叛道的人,尤其是這樣的女性,做事張揚,自尊心強又不受管控,就算父母有着再高的地位,槐翎也依舊不被接受。
不過,現在她的這副樣子,和死了又有什麼區别?
笑聲一開始還有些壓抑,後來逐漸變得響亮,他們歡笑着,戲谑地向槐迩恭維他的手段,嘴上還說着馴服野獸的樂趣也不過如此,甚至有人開始污言穢語詢問皇帝什麼時候再添幾名公主王子,後來說出的話語卑劣又下等,槐迩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享受着這遲來五年的快意。
槐霧的表情從震驚到憤怒沒花多長時間,他怔怔地看着台上的槐翎和槐迩,一個是他的堂妹,一個是他的父親,而如今他們牽手站在一起,接受賓客的吹捧,這場宴會簡直就像是他們兩個之間的——婚禮。
槐霧下意識地握緊了雙手,被他握着的杯子破碎掉在地毯上,深紅色的酒液混着血液流了下來,明明大腦還在急速運作,思考要如何處理這樣的信息,而身體已經先一步反應過來,他的胃部正在抽搐,剛剛吃下去的蛋糕水果點心正在壓力之中朝外湧去。
他沒辦法忍住,膝蓋一軟就跪在地上用力地嘔吐了出來,食物的殘渣噴灑在地毯上,他的眼淚與唾沫也在同一時間流出,糊了他整張臉,整個人隻剩下狼狽不堪。
旁邊圍着他的賓客紛紛散去,他們捂着口鼻,再也沒有了恭維槐霧的心思,幾個衛兵發現了他的異常,架着他的身體想讓他離開宴會廳。
槐霧腳步虛浮,他看着自己離宴會廳越來越遠,台上的白色身影也變小了,鑽石項圈上的光芒是如此刺眼,刺得他睜不開眼,他甚至來不及看清槐翎的臉,他們已經五年未見了,為什麼再次見面會是這樣的場景?
他很想沖上去大聲地質問自己的父親,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心思,為什麼要做這些事,但當他注意到藏在皇帝後面的杜山時,他覺得自己的喉嚨被堵住,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宴會廳的大門重重地關上了,槐霧再也沒辦法去追逐那個身影。
*
沒等宴會結束,蒼恃就先行返回自己的車上,溫蓓小跑着跟在他身後,她氣喘籲籲地,再跑慢一點就會跟丢蒼恃。
她靈活地鑽進副駕駛,臉上是薄薄的一層汗,雖然知道這樣很失态,但還是盡力地壓制了自己的喘息,她的心髒跳得極快,似乎是要從胸腔蹦出來。
“我送你回去。”蒼恃沉默了片刻,而後車輛快速地駛離宮殿,就好像是要逃離這個魔窟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