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馀涼話應剛落，茶館中就又跑出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那小女孩手中拿着一朵紅色的紙花，對邢勘道：“爹爹，看萬千折的這朵花好不好看！”

邢勘臉上笑容洋溢，道：“好看，真好看！”

他笑着單手一把抱過這名叫“萬千”的小女孩轉了一圈，“誰是世界上最最可愛的小女孩？是爹爹的萬千孩兒！”女孩在他懷中咯咯咯笑個不停，這之後，邢勘對雨馀涼道：“這是我的家，我的店，我不在這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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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館最裡面的單間内，雨馀涼和魚晚衣面對面坐着，兩人面前是姜銀笙剛泡好的、熱氣騰騰的茶水。雨馀涼雙手撐着臉頰，道：“我還是有些适應不過來。”

魚晚衣笑道：“在沒有打打殺殺的時候，做一份看上去很平靜尋常的營生，這樣的江湖人也不少。在他們身邊的人看來，他們就跟普通人沒什麼兩樣。”她臉上的笑容忽然淡了下去，“所以這些人往往也隻有因為江湖上的事死了，或殘了，或仇家找上門來，周圍人才會有些意識到他私底下或許還有另一重身份，在幹一些很危險的、離普通人很遙遠的活。”

雨馀涼聽了魚晚衣這話，思緒有些複雜，一時無言。

他突然想到了什麼，道：“那九歌中其他人也像邢大哥那樣，除了武林中人這一身份外，還有其他身份嗎？”

他暫時不想碰到何若楓或仇靈鸢，如果湘君湘夫人也像河伯邢勘這樣，那麼走到他們可能出沒的地方，雨馀涼不說繞着走，至少也會小心留意一些。

魚晚衣道：“不啊，比如我，還有其他人，都隻有九歌成員這一個身份。倒不如說在九歌裡面，隻有邢大哥一個人同時做着其他的營生。”她頓了頓， “不，等等，有一個人情況也比較特殊，但要說跟邢大哥是完全一樣的情況，也不大準确……”

雨馀涼心中一動，道：“誰？”九歌的所有成員，包括之前九歌自己人都不認識的東皇太一，雨馀涼也都算見過了。他腦海中浮現出了那張純白面具，但他不确定魚晚衣說的跟他想的是不是一個人。

魚晚衣抿嘴一笑，意識到自己一不小心說漏了嘴，道：“這個是機密，我就不告訴你啦。”

縱然雨馀涼聽到這話第一反應有些不舒服，但看到魚晚衣那張俏臉，也不覺得有什麼了，反而在心裡想，這是她們聊氏的秘密，我不是聊氏的人，不告訴我也很正常。

雨馀涼将話題引回邢勘，道：“所以茶館老闆和九歌河伯，哪個是邢大哥的主業？”

魚晚衣道：“你提問的角度好奇怪！我以前從沒想過這個問題，不過你突然這麼一問倒還真問住我了。”

她繼續道：“給聊氏做事，在薪俸這方絕不會吃虧，家主每月給的俸祿是很豐厚的，至少對我們九歌成員是如此。不像給某些門派或組織做事，錢少事兒還多。然而就算不談銀子，從另一方面來講，聊氏在一衆武林世家中是數一數二的存在，聊氏素有極高的威望，“聊氏下屬”這一頭銜，甚至會擡高替聊氏做事的個人在武林中的身份地位。”

她轉頭看向門外，門口正對着邢勘忙碌的背影，他正忙着給煎蛋翻面，雖然是左手拿鍋鏟，姿勢倒也熟練，同時擡起一隻腳，用腳趾給另一條腿撓癢。魚晚衣将頭轉回，繼續道：“不過要是讓邢大哥自己來說，他大概會說茶館老闆才是他正兒八經的營生吧。”她腦海中響起離開谷州刀派時，邢勘跟她的對話，并且邢勘那種表現不止那一次。

魚晚衣尊奉為信仰和理想的東西，邢勘卻嗤之以鼻，甚至有時不掩飾地在她面前表現出輕蔑的态度。對于其他事情，魚晚衣隻是跟邢勘打打鬧鬧開玩笑，但關系到這件事，魚晚衣是真的會跟邢勘生氣。

魚晚衣捧起茶杯喝了一口，琥珀色茶湯上漂浮的茉莉花向魚晚衣漂去，碰到魚晚衣上唇後又慢慢漂開，她繼續道：“而且笙姐也不喜歡邢大哥跟江湖上的事有聯系。”

雨馀涼兩條手臂撐在桌面上，認真聆聽。

“不管邢大哥有怎樣的過去，是混江湖的也好，整天打打殺殺的也好，笙姐都可以不在意。她隻想邢大哥多久能完全洗手不幹了，回歸到正常人的生活。”

“邢大哥好不容易回來，半條手臂卻沒了，笙姐心裡一定很不是滋味，隻不過沒在我們這些‘江湖上的朋友’面前表現出來而已。”

雨馀涼突然想到呼延酬和朱鏡離。朱鏡離雖幾乎不會武功，但水南的朱氏卻也是武林世家。然而雨馀涼聽魚晚衣話裡話外，似乎不管姜銀笙自己也好，她的家世也好，都是一個完全跟武林、江湖沒有關系的人。

遂問道：“笙姐不是武林中人？家世也跟武林沒有淵源？”

魚晚衣點頭：“完完全全沒有一點關系。”

雨馀涼道：“那邢大哥……他們是怎麼認識的？是青梅竹馬嗎？”

魚晚衣道：“不是青梅竹馬，他們是長大後才遇到對方，我也不知道他們怎麼認識的。”她笑，“不過刀頭舔血的江湖浪子和完全不會武功的普通姑娘，他們的相遇大概也有一段曲折故事，要是寫成話本一定很精彩。”

扯了這麼多其他的，雨馀涼終于想起要回歸之前的被截斷的話題，對魚晚衣道：“魚姑娘，你是多久從臨薊回來的？怎麼又會在鄜城？難道你……”雨馀涼想起邢勘說這裡是他的家，“就住在鄜城嗎？”

魚晚衣道：“回來有一段時間了。我沒有住在鄜城，九歌的成員平時散在水西各處，常住鄜城的也就邢大哥而已。我到這來是為了完成家主新交給我們辦的事，來到這茶館也是為了就任務和邢大哥碰面。”她臉上現出無奈與愧疚，“笙姐應該是不想看見我的，所以我來這裡，心裡對她蠻有歉意。”

雨馀涼道：“任務？”不過他很快搖頭苦笑，“這個也是機密吧？”

魚晚衣一笑，道：“這個告訴你倒也沒什麼，我們是要來監視晁府，并在晁府周邊待命。”

聽到“晁府”二字，雨馀涼心頭猛地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