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劉姓弟子上前,向汪易彤呈上金玉霜,道:“師父,東西已經到手了。”
汪易彤道:“嗯,這便回去吧。”
聞人夢道:“等等。”
汪易彤道:“仙姑還有什麼事嗎?”
聞人夢道:“那東西是從我們淩虛派搶去的,你憑什麼認為我會眼睜睜地看着你們在我面前拿走它?”
汪易彤道:“哈……仙姑這話倒是可笑的緊,這是你們淩虛派的東西嗎?”
聞人夢道:“反正不是你們仙霞派的東西。”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說到後來火藥味十足,聞人夢和汪易彤都暗自握緊劍柄,就在這時,一道聲音傳來:
“二位,稍安勿躁,請聽我一言。”
所有人都驚了一跳,尤其是聞人夢和汪易彤,他們的修為不低,卻根本沒察覺到旁邊什麼時候多了一人。
聞人夢道:“是你?”
褚雙順着聞人夢的目光看去,隻見空地邊緣處,與樹林相接的地方,赫然站着一名黑衣長發的女子。
因為之前是将頭發绾了上去,且穿的衣服也與之前不同,所以褚雙認了一會,才驚訝看着姬花青道:“啊,你是那個……邪教女魔頭?”
姬花青想,好嘛,身份暴露前叫姐姐,身份暴露後叫邪教女魔頭。
她看向聞人夢和汪易彤,道:“不知二位在争奪何物?”
汪易彤将頭轉回,眉頭輕皺道:“與你無關。”
姬花青道:“我有一個提議。”她伸出食指指向自己,再五指并攏搖搖手,笑道:“不如将那物給了我,這樣你們就不用為了它争得頭破血流了。”
劉姓弟子道:“你這魔頭,開什麼玩笑?”
姬花青笑容逐漸淡去:“我可是很認真的。”話音未落,便朝汪易彤等人沖了過去。
她剛到,隻知道金玉霜在仙霞派那邊,卻不知具體在誰的手上,汪易彤對劉姓弟子道:“帶着東西先回去!”随後拔劍擋在姬花青前面。
他是打算自己拖住姬花青,給弟子争取時間,隻要幾個徒弟順利回到盟主府邸,若姬花青就此止步便罷,若她膽大包天到敢追過去,九派其他人絕不會坐視不管,那時候隻管叫她有來無回。
姬花青見此情形,便知道金玉霜是在仙霞派這幾個弟子身上了,當即撇下擋在自己身前的汪易彤,調轉方向朝那幾名弟子追去。
姬花青追那幾名仙霞弟子,汪易彤則在後面追姬花青,他不斷對姬花青出劍,想要拖緩姬花青的腳步,但姬花青一邊追一邊将他的每一劍擋下,腳下動作并沒有被延緩多少。汪易彤正自焦急,忽感側邊一涼,原來是聞人夢的劍挾風而至。汪易彤先是一悚,他還以為聞人夢這劍是要砍向自己,然而下一刻,聞人夢的劍尖直朝姬花青刺了過去。
淩虛派是武林正派,他們雖然表現得不像穹隆老人那般激進,但仍與玄同魔教勢不兩立。況且姬花青是魔教右使,聞人夢又在之前親眼見到了姬花青的武功究竟是什麼水平,仙霞派這幾名弟子怕是逃不出她的魔爪。若是這樣,那麼之後金玉霜便會到她的手中。聞人夢雖不知道姬花青拿這金玉霜有什麼用,但魔教的人想要達成的目的,對武林來說多半不是什麼好事,她身為正道的一員,理應阻止。
有聞人夢加入戰局,姬花青的腳步明顯被延緩了,她與那幾名仙霞派弟子的距離越拉越大。饒是如此,姬花青仍舊一邊與聞人夢、汪易彤二人交戰,一邊朝那幾名仙霞派弟子遠離的方向趕去,聞人夢、汪易彤則在後面緊追不舍。
聞人夢、汪易彤一前一後追趕姬花青,忽然,聞人夢聽到身後暗器破風呼嘯之聲,當即轉身揮劍将兩枝飛镖彈開,她身後隻有汪易彤一人,遂驚怒道:“汪掌門,這是何意?”
汪易彤不說話,見暗器沒能得手,直接挺劍朝聞人夢刺來。
汪易彤此人,心内小九九極多,但表面沉悶,極少外露心中所思所想。
先前他門下弟子試圖将淩虛派那名叫褚雙的弟子滅口,聞人夢都看見了。汪易彤行事雖不大磊落,卻又極重自己聲名,要是留聞人夢和那名叫褚雙的弟子活口,今晚樹林裡的事傳出去,仙霞派和他這個掌門的名聲豈不臭了?
況且,現在與聞人夢合力對付姬花青,兩人一起回去的話,聞人夢定是會向他要回金玉霜的,而靈璇子多半不會站在仙霞派這邊。金玉霜雖是郎九九自丹陽派盜出,但看靈璇子那個息事甯人的樣子,估計到時隻會說“把全副心思放正事上,不要在其他事上浪費人力”之類的話,做出讓他把金玉霜給淩虛派這樣懦弱的處理。
若聞人夢和褚雙走不出這片樹林,就算之後淩虛派察覺到是他和仙霞派做了些什麼,他也早已将金玉霜用于仙霞派受傷的弟子身上,目的既已達成,後面的事後面再說即可。
他選擇在此時對聞人夢出手,也是看到自己門下弟子與姬花青的距離已經拉得足夠遠,他這幾個弟子在門派中又是腳程極快的,心想在這些弟子們回到盟主府邸之前,姬花青是追不上他們了,他無需再拖住姬花青。再加上此時聞人夢剛好背對他,正是偷襲的好時機。
多種因素使然,反複考慮下,汪易彤決定對聞人夢動手,甚至打算一舉得手。
然而聞人夢這女人看上去傻,結果比他想的要敏銳。
聞人夢見不先對付汪易彤自己的性命将受到威脅,遂也不去管姬花青,和汪易彤鬥作一處。
姬花青感到身後一下空曠了,回頭看去,見聞人夢和汪易彤自己先打了起來,也不多做理會,腳步不停地朝那幾名仙霞派弟子追去。
那幾名仙霞派弟子在樹林中一處停下了腳步,其他四名仙霞弟子氣喘籲籲,那劉姓弟子以手背擦去臉頰上的汗,一名弟子道:“我們跑了這麼久,況且有師父在後面為我們拖住,應該已經甩掉那魔頭了。”
那劉姓弟子手停在頰邊,朝來時的方向看了一會,對其他幾名弟子道:“還不能掉以輕心,歇一會我們就繼續走,隻有到了水南盟主府邸才算真正安全。”
忽然,一旁的灌木叢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五名仙霞弟子俱是一驚,那名劉姓弟子握緊了劍,才剛擦過汗的地方又有汗滑下來。
灌木後走出一道人影,劉姓弟子看清來人後,冷笑一聲道:“我道是誰,原來是褚師兄。”
原來汪易彤讓五名仙霞弟子先走之後,聞人夢又和汪易彤去拖住姬花青,褚雙便獨自去追那些仙霞派弟子。
褚雙道:“把金玉霜還來!”
劉姓弟子道:“還你?也不是不行,自己過來拿,能拿到就給你。不過你現在受了傷,隻怕不是我們的對手。”
褚雙眉峰緊皺,提劍向前走去。
就在這時,旁邊又傳來一聲樹枝被踩斷的噼啪聲。
在夜晚寂靜的樹林中,這一聲讓人想忽略都無法,褚雙和仙霞派五名弟子都轉過頭去。
黑暗中,慢慢浮出一個人影。
那人黑衣黑發,整個人就如同與幽夜融為了一體。
看清來人是姬花青後,衆人都像見了鬼一般,一名仙霞派弟子道:“她怎麼會在這,難道師父他……!”他驚惶無比,轉身就要逃跑。
一粒石子飛來,打在那名弟子的膝蓋上,那名弟子當即滾倒在地無法再站起,隻能雙手撐着地面,眼中滿是恐懼。
如此一來,其他人也不敢逃了。
姬花青曳開腿腳,一步步走過來,道:“東西在哥兒幾個誰的手上啊?”
無人回答。
姬花青微笑着,一步步朝幾名仙霞弟子逼近。月亮在姬花青身後,她投射在他們身上的影子逐漸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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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薊城中,呼延酬與朱鏡離住處。
朱鏡離從回到家後眼淚就沒停過,收殓呼延麒時,她都沒去看呼延麒的屍身一眼。
呼延酬一顆心也如千針攢刺般痛苦無比,卻仍安慰朱鏡離道:“鏡離,蘭兒還在……況且我們還會有孩子的。”
朱鏡離嗚咽道:“無論再有多少孩子,都不是麒兒了!”說罷流淚不止。
呼延酬閉上眼,道:“這個地方,已經着實不能再待了,我再去看看該帶走的東西有沒有完全收拾好……鏡離,你先睡一會,我們明天一早便走。”
呼延酬剛轉過身,朱鏡離就從後面抱住呼延酬。
朱鏡離哭道:“不要走,酬哥……不要再丢下我一個人,我已經失去了麒兒,不能再失去你和煙兒了……”
朱鏡離抱得很緊,呼延酬想要掙脫出來轉身面對朱鏡離都做不到。
呼延酬隻能撫上朱鏡離的手,道:“我不會離開你,鏡離,我永遠不會離開你。”
朱鏡離的手松開了一些,呼延酬轉過身去,動作輕柔地捧住朱鏡離的臉,看着她的臉。
朱鏡離看着呼延酬,忽然踮腳吻上了呼延酬的唇,呼延酬感受到妻子溫軟的身子微微顫抖。過了一會,兩人都感到對方的身體逐漸發熱,呼延酬閉上眼,更加用力地吻上朱鏡離的嘴唇,手上使力,抱着朱鏡離滾倒在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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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樹林,姬花青将劍收回鞘中。
在她四周,五名仙霞派弟子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
姬花青來到那名劉姓弟子屍體旁,從他身上摸出金玉霜。
褚雙坐在地上,身體微微發着抖,道:“你……你把他們都殺了……”
姬花青将鴨卵青色的瓷瓶拿在手中掂了掂,随後打開瓶塞,借着月光朝裡面一看,再将塞子塞好,小心翼翼地放入袖中,這才對褚雙笑道:“怎麼,小兄弟心疼?之前他們好像是打算殺了你哦。”
褚雙無言以對,但魔教中人行事風格,确實是讓他不适應。
褚雙默了一下,道:“那你為什麼不殺我?”
姬花青微微笑道:“小兄弟你很憨哦,這種疑問就算心裡有也不要說出來嘛,幸好碰見的是我,萬一其他人聽了你這話臨時起意,你這帥氣的小腦袋就搬家啦。”
見姬花青轉身要走,褚雙道:“你站住!”
姬花青回頭,疑惑地看着褚雙。
褚雙搖搖晃晃地站起,道:“要奪走交給我看管的東西,除非先把我殺了!”說着便雙手握劍朝姬花青奔來。
姬花青伸手,一指戳中跑到自己面前來的褚雙的額頭,褚雙“哎呀”了一聲,擡手捂住額頭,随後他感到自己身上穴道被點中,于是直挺挺地向地下倒去。
褚雙渾身動彈不得,他再一睜眼,一陣風刮過,帶動樹木枝葉晃動,卻哪裡還有姬花青的身影?
姬花青在樹林中走了一陣,突然停下腳步,看向旁邊的一棵樹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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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十招過下來,汪易彤感到聞人夢雖然在劍法上不及他,但這婦人着實兇悍,用的是那種隻進不退的打法,氣勢上反壓了他一頭。
汪易彤握緊劍柄,道:“這一招你待如何?”說着便朝前躍起,高舉佩劍朝聞人夢斫去。
聞人夢正待應對,然而忽然從旁邊射出數枚什麼東西,分别打向汪易彤的手肘、手腕、側腰、膝蓋。
汪易彤瞳孔驟縮,忙轉過頭去,揮劍将這幾枚暗器一一打開,并用手捏住了其中一枚。
落回地上後,汪易彤攤開手心,月色下,隻見手掌中躺着的不過是一片樹葉。
雖不是飛镖、袖劍或飛針等尋常暗器,但汪易彤反而感到更加緊張。
飛花摘葉傷人,非内功上佳者不可為。方才他以劍打落這幾片葉子,能感受到每片樹葉上都蘊含着十足的力道,甚至可以說剛猛非常,而他徒手捏住的那片葉子,讓他的手掌到現在都還有些熱辣的疼痛。
汪易彤知道是高人到了,并且這高人大概是站在聞人夢一邊,因為方才這些葉子暗器沒有一枚是射向聞人夢。
汪易彤昂首喊道:“何方高人到此?”
回應他的隻有風吹樹葉的沙沙聲,以及時而響起的鸱鸮鳴聲。
汪易彤道:“汪某來此地辦事,如有打擾,還望多多包涵。待事情辦成,某即刻離開,絕不多耽。”說畢又朝聞人夢挺劍而去。
這時又傳來幾聲空氣被撕裂的碎微嘯叫,汪易彤再次揮劍打落隻射向他一人的暗器,當當當當數聲響過後,汪易彤低頭一看,幾片輕輕薄薄的葉子搖蕩着旋落至地下。
這一回葉子上附着的力道更大,汪易彤甚至感到每彈開一片葉子,他都要差點握不住手中的劍。他的手腕發酸,虎口作痛。
這是那發射暗器之人對他無言的警告。
汪易彤将内力運轉至渾身各處,放大自己的感官,卻完全感受不到那人的方位。
怎會如此……
怎會如此!
恐懼逐漸從汪易彤内心深處升騰而起。
他如一根木柱般,定定在原地站了一會,突然收劍縱躍而起,倏忽間便消失在了重重樹影之後。
聞人夢不知是何人在暗處幫自己,望向四周道:“多謝閣下相助,不知可否現身一見,在下好當面感謝。”
與汪易彤那時候一樣,依舊無人回應。
突然,旁邊樹叢傳來響動,聞人夢轉頭看去——
褚雙三兩步奔了過來。
“聞人姑姑!”
聞人夢道:“雙兒。”
姬花青點中的穴道,不過半盞茶的時間就自己解開了。
聞人夢和褚雙簡單交流了一下情況,确定對方沒事後,褚雙跟随聞人夢離開。
林木後,立着一道颀長身影。
月光逐漸移到了青年清俊的臉上,他雖容顔如玉,眉眼間神色卻十分清冷。
他目送着聞人夢和褚雙離去。
是東皇太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