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息園時,夜色已深。
車子沒進前院,隻在大門口稍作停頓,待兩人下車後,便再度駛離鶴北山。
晚間風寒,程韫雙披着薄毯朝裡走去。
謝明虞落後半步跟上,替她擋住了斜後方竄來的山風。
這個點,連芸秀已經歇下,程韫雙沒在一樓久留,徑直上了二樓。
謝明虞在樓梯口叫住她:“學姐,要吃點東西嗎?”
他跟着項目組吃過晚飯,但程韫雙或許沒有。
司機送她到鶴北山時不過八點,副導拍闆收工後,謝明虞又在車上等了一個多小時,一來一去,眼下已然将近子夜。
然而程韫雙困得厲害,聞言隻是小幅搖了搖頭,說:“不餓,去睡吧。”
謝明虞于是作罷,兩人一前一後踏上二樓的走廊。
他之前住過的客卧一直有人定時打掃,程韫雙猶豫着怎麼安置他,目光落向房門頓了兩秒。
謝明虞大約誤會了她的意思,腳步慢下來:“學姐,那我先回房了,你早點休息。”
程韫雙怔了怔,慢吞吞移開視線,反應遲鈍地點了點頭。
二層燈光暗下來,四下悄寂,濃稠的黑暗随着驟降的氣壓,沉入了這片莊園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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積聚的雲團摩擦着下墜。
窗外亮起一道閃電,銀紫色的寒芒幾乎要将夜幕撕碎,伴随着猝然炸開的雷聲,越過了遮光簾堆疊的屏障。
程韫雙不安地蹙眉,緩緩睜眼。
她摸了摸有些冰涼的胳膊,起身走到門邊将空調溫度打高了一些。
亮起的液晶顯示屏一角映照出此刻的時間,淩晨一點半,距離她睡下才過去了不到兩個小時。
程韫雙按了按肚子,沒吃晚飯的後遺症愈發明顯。
她拉開房門,打算去一樓看看。
地毯吞沒了所有的腳步聲,别墅内靜悄悄的,唯有屋外雷聲轟響,由遠及近,斷斷續續落入耳中。
路過客卧時,風雨戛然而止,短暫的空白間掠起重物落地的響動。
程韫雙腳下一滞,擡手搭上了門把。
正當她猶豫着是否要推門而入時,更清晰的動靜砰地隔着門闆傳來。
程韫雙壓下扶手,輕而易舉地打開了客卧的門。
謝明虞沒有上鎖,也沒有拉窗簾。
接二連三劈下的閃電點亮了房間一隅,忽明忽暗的視野間,她看見角落裡蜷着一團黑影。
“阿黎?”
回應她的是一聲幾不可查的嗚咽,謝明虞似乎對光線有些敏感,下意識地朝背離光源的地方躲避。
程韫雙見狀,反手推上房門,隔絕了走廊上微弱的燈光。
她貼着牆走過去,緩緩在他面前蹲下。
謝明虞對于身旁忽然多出一個人并沒有很大的反應,他全部的注意力好像都用來應付窗外時不時落下的銀芒。
明明拉上窗簾就能一勞永逸,他卻選擇龜縮在牆後,一面畏懼,一面痛苦地承受。
程韫雙意識到謝明虞的狀态有些不正常。
她伸手碰了碰他的側臉,觸及到一片滾燙後,貼着臉側撫上他的額頭。
好燙。
許是傍晚拍攝時淋了雨,加之前兩天行程奔波,回國後也沒有得到充分的休息所緻,謝明虞發燒了。
但程韫雙并不清楚後面的原因,隻覺得男生有些脆弱。
“阿黎?還好麼?”她跪坐在地上,輕輕摸了摸他的臉頰。
謝明虞卻敏銳地捕捉到這聲錯誤的稱呼,于黑暗中精準攥住了她的手腕,将人一把拖進滾燙的懷抱中。
過高的體溫隔着睡衣渡過來,灼熱氣息徑直灑在程韫雙頸側。
“程程,是你嗎?”謝明虞嗓音沙啞,垂頭埋首在她肩窩,仿佛擁抱都不能給予他一丁點實感。
“是我。”程韫雙慢慢将手搭在他腰後,安撫性地拍了拍,“你有點發熱,先回床上躺着,我去給你叫醫生,好嗎?”
謝明虞像是沒有聽見,仍舊緊緊抱着她,不肯松手。
“我沒事。”他固執地說,“不用請醫生。”
醫生會讓謝明虞想起幼年在歐德療養院度過的那段時光,正如雷雨天也會刺激他的情緒一樣。
上一次在息園過夜,也是這樣的雷雨天。
隻不過那時他和程韫雙在書房,陣雨很快就散了,不比今晚的難捱。
自從謝聞黎回國後,謝明虞的病情愈發不穩定。
以往一頓藥能管十天半個月,最近已經連一天都有些勉強。
程韫雙的話落在他耳畔,被混沌的大腦模糊成無意義的音節。
謝明虞用力将她嵌進懷裡,貪婪而無力地汲取着微薄的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