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虎不滿,跑到步夫人身側,摸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我不胡鬧,我是大孩子了!我四歲了,我能照顧弟弟了!”
孫權與步夫人一笑。
大虎越發不滿,再次聲明權威,“阿姐,你成婚後,再生個小外甥給我玩!你放心,我會照顧好他和弟弟的!”
阿花終于有了反應,眉心一皺,嘴角一撇:生孩子,那麼痛!我才不生孩子呢!娘親,就是生阿紹而死;伯言的娘親,也是難産亡故!顧孝則要還嫌子嗣不多,他去找别的女人生吧!我才不會給他生孩子呢,我還要長命百歲,揚帆出海,遨遊天際!
孫權樂得開心,擡起雙掌,小心翼翼地将兩隻象牙發钗插入她雲鬓間,同驚鶴髻上的四隻翡翠步搖,合而為六,正應了君子偕老,副笄六珈的美意,“阿花,吉時将至,随孤去前堂吧。”
然而,叔侄一行方進前堂,便聽外院吵吵嚷嚷,喧嚣不斷,更有從未聽過的叮叮铛铛聲。
孫權走了出去,正對上怒容滿面的陸郎。
“呦,你出來了!”,陸郎環視四周,見隻有孫權一人,變得更生氣了,“你們不讓我來,我偏要來!孫仲謀,他們躲什麼躲?!孫阿花,她怎麼不出來?顧孝則呢,他躲哪裡去了?!咦,他們有臉訂親,沒臉見我?!”
陸绮過世時,他正貓在豫章的深山中,一邊跟工匠們交流制瓷技藝,一邊拜訪些經學大家。
後面,又去荊州住了些日子。
當地,視野開闊,極易夜晚觀星,他便多住了些日子。
等到陸氏下人找到他時,已經是十天後的事情了。
他懊悔不已,愧疚不已,在華亭陸氏墓前,長哭不止。
夜裡,又驚覺星象變化,但又不解其中奧秘,就打馬去會稽,同虞翻交流,再回到建業時,便被告知——顧邵要同人訂親了?所娶之人還是孫阿花?還不許陸氏子弟前來觀瞻?!!!
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大步向前,腳下傳來叮铛叮铛聲,“顧孝則,你訂親,怎不請我這個舅舅啊?!绮兒去世才幾天,你就續弦?!”
陸瑁見孫權臉色越發深沉,感覺不妙,伸手拖拽小叔身體。
他這一拉扯,陸郎更怒了,“子璋,休要攔我!孫府怎麼了?就是在皇宮,我也要這麼喊!。”
孫權忍無可忍,“放肆!陸公紀,你素日無禮莽撞,孤一忍再忍,從未與你計較!今日,乃是我孫家,大喜之日,你再這般胡鬧,休怪孤無情!”
陸郎啼笑皆非,“大喜之日?真是諷刺呀!”
“——陸、公、紀!”,孫權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再下一秒鐘,便是君王之威。
陸瑁欲哭無淚:伯言啊,你在哪裡?要出大事了!不是我無能,是小叔太魯莽。他連連向孫權屈身,聲音亦是卑微,“小叔一時莽撞,還望主公寬恕。”
孫權面色緩和一些。
然而,陸郎仍在發飙,“寬恕?我需要他寬恕?算了,你孫家一向無恥,我不跟你們理論。顧孝則呢?他躲什麼?他還是個男人嗎?有本事的話,當面給我個交待!給我們陸氏一個交待!”
“舅舅,方在後院,核對聘禮。”
清冷疏離的聲音,平淡冰涼的語調,是顧邵沒錯了。他今日穿着淡粉色衣衫,少了些疏離清貴,多了些溫柔和善,“舅舅,招待不周,還望諒解。”
顧邵翩翩而至,其後還跟着顧雍顧穆,張公張承四人,紛紛看向瘋癫撒潑的陸郎:不滿有之、痛心有之、惱火有之!
向來文雅的顧雍直接開罵,“胡鬧!陸氏的臉面都被你丢光了!”
陸瑁瞬間不悅,阻攔陸績的手,松了下來。
又是一陣叮咣叮咣聲,陸郎繞着顧氏三父子轉圈圈,衣帶飄飄,香氣四溢,琳琅之聲,充沛耳邊,“我胡鬧?我丢陸氏的臉?你們呢?!!!”
張公氣得發顫,胡子都在半空中抖動,“目無尊長!”
陸郎挑釁一笑,猖狂極了,“目無尊長?我、就、是、尊長!”
他單掌指向顧氏父子,“論禮,他倆是我外甥,他是我堂妹夫!孫阿花呢?她不是要嫁入顧氏嗎?怎麼不出來給我這個舅舅敬盞茶!”
張承走了出來,莊重威嚴,肅穆端敬,俨然一個縮小版張公,“我呢?你與瑤華有婚約,且婚期在即,便應敬我為兄長,敬我父為嶽父!主公在上,長輩在前,怎由你如此放肆!”
孫權忍無可忍,輕輕揮袖,“文瑞,把他們倆給我扔出去!”
侍衛蜂擁而至,三人一組,抓住二人肩膀,往外拖去。
陸瑁死命掙紮,并低聲吩咐,“輕點…輕點…”
陸績高聲大喊,且掃視衆人,“放開我!放開本公子!你,你,你,還有你!本公子記住了,你們合起來欺負我一人!孫仲謀、顧孝則,有本事跟我單挑啊!如此這般,算什麼英雄豪傑?!!”
一直不語的顧穆,很想幫陸郎這個舅舅,但他不知如何勸說主公及父親兄長們,隻着急地看着,思索着,直至視線裡出現着那道極為陌生,又極為熟悉的青衣身影,“伯言,怎麼回來了?”
孫權一驚,看着來人:你不是該在豫章平叛嗎?
顧穆大喜,有了主意:伯言早已知曉,兄長與表姐兩情不睦,應會勸阻舅舅子璋胡鬧吧!看來,今日這訂婚禮,當是順遂無礙。
陸瑁停止掙紮。
陸績停止呐喊,委屈道,“伯言,他們欺負我!他們,弄得我很痛?。”
陸議雖一路奔波,神色疲憊至極,卻還是禮數周到,先朝孫權行禮,再道,“主公,可否請侍衛放手?伯言保證,小叔定不再胡鬧。”
孫權颔首,看向呂霸。
呂霸明白,吩咐侍衛,“放開他們,暫且退下。”
重獲自由的二人,立馬奔向陸議左右。
陸郎直接掀起長袍,露出兩隻白皙的長足,下面踩着一塊做過精緻的木頭,“伯言,此乃我發明的木屐,最适宜黃梅天穿着,不怕雨水淋濕,行走間又會發出美玉琳琅聲,伴着晚風,尤為清雅。怎麼樣,好看不?”
衆人瞠目結舌。
陸議颔首,以示贊美。
接着,他再度屈身向孫權行禮,并看向顧雍與張昭兩位長輩,“豫章山越已大緻平定,公苗在做善後工作。建業城中,百姓盛傳兩府結親。不知伯言能否有幸,向二小姐當面賀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