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可以一直和伯父生活在一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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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穿過半掩的障子門,斜斜地墜入室内,雪白的紙頁染渲染上一層淡淡的金色。
和室裡陷入了短暫又長久的安靜,被裹在包裝紙裡的花束散發出清淡的氣味,柔軟的花朵一朵一朵簇擁在裡頭。
宇智波神奈翹着腳丫坐在榻榻米上,背靠着厚實的軟墊子,手捧花束的大男孩不依不饒地湊上前來,她稍微曲起腿,攤開的書冊從大腿滑溜到了膝蓋,最後一股腦地載倒在榻榻米上。
女孩低頭,歪着腦袋,垂下眼眸打量着被送上來的花束,還伸出手撥弄了一下裡頭繁麗的花朵,像極了把爪子伸出來的貓兒。
皎白的頭發貼在面頰,随着宇智波神奈擡手的動作滑落下來,發尾撲簌簌地掃在柔軟的布料表面。
宇智波神奈擡起頭來,蒼藍的貓兒眼微微眯起,秀麗的眉眼溢出貓科動物似的狡黠來。
“好呀。”她說。
宇智波鏡:“……”
九喇嘛:“……”
狐狸和旁邊的卷毛宇智波對視一眼 都從對方眼裡看到“完了”兩個漢字,千手拓真血濺千手大宅的冥場面仿佛近在咫尺。
“可是我不想出門。”
宇智波神奈曲起腿,一手撐在榻榻米上,另外一隻手把掉在榻榻米上的書冊撿起來,捏着書脊,倒扣在大腿上,懶懶散散的神态像極了給自己舔毛毛的貓咪。
那雙蒼藍的貓眼弧度圓潤,霜雪似的眼睫微微翹起,細長柔軟,曆曆可數。
“沒關系,我們可以在家裡約會!”
千手拓真那雙和他爸有着七分相似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零零碎碎的星子。
九喇嘛:“……”
宇智波鏡:“……”
什麼叫“我們可以在家裡約會”?!你家在隔壁千手族地!這個人居然想要登堂入室啊!!
在人家家裡勾搭人家姑娘,你是真的不怕被就地打死啊?!
九喇嘛和宇智波鏡滿臉黑線,仿佛看到了千手拓真不久後血濺宇智波大宅的場景。
“能熱鬧一點嗎?”宇智波神奈微微眯起眼睛。
“當然可以!”
被忽悠得不着北的千手拓真完全不知道已經掉進了坑裡,傻乎乎地抱着花束,宇智波神奈說啥就是啥。
“那太好了。”
宇智波神奈把書冊往角落裡一丢,光着腳丫子,噔噔噔地跑到角落的櫥櫃裡,拽開了門,在裡面一通翻箱倒櫃,翻出了一個木盒子。
盒蓋被掀開的時候,其餘三個人才知道裡面是一副麻将牌子。
“四個人剛好湊成一桌麻将。”
宇智波神奈盤起腿,大喇喇地坐在榻榻米上。
“誰先起家?”
“我來。”
千手拓真非常捧場地把手舉起來。
九喇嘛:“……”
宇智波鏡:“……”
你來個棒槌啊!
合着這人已經完全忘記自己是來幹什麼的了,約個屁的會啊,開頭大家直接一起打麻将得了。
于是三個人一個狐狸真的在宇智波大宅裡碰了一個下午的麻将,多半是繼承了千手柱間大肥羊的糟糕賭運,千手拓真從頭輸到尾,臉上的紙條貼了一張又一張,密密麻麻,辦公室座位上的便簽條都不帶這麼貼的。
這麻将一直碰到了傍晚,日輪沉入山間,天色晦暗,星辰閃爍的光輝交彙成璀璨的河流貫穿了天幕。
千手拓真把臉上成堆的紙條揭了下來,被黏膠撕扯的皮膚泛起細密的疼痛,疼得他龇牙咧嘴。
三個人一個狐狸的麻将局結束沒多久,披着夜色回到家的宇智波斑推開了家門。
禮貌性地同族長打了招呼後的宇智波鏡在宇智波斑疑惑的目光裡,逃命似的離開宇智波大宅。
把麻将牌子收拾進櫥櫃裡的宇智波神奈哼着歌進廚房做晚飯,九喇嘛聞到了暴風雨前的平靜,死活不願意和千手拓真這個棒槌待在一起,非要跟着宇智波神奈進廚房。
和室裡隻剩下宇智波斑和千手拓真兩個人。
宇智波斑抱着胳膊站在榻榻米上,居高臨下地看着面前的大男孩,眉眼間流露出來的情緒半是審視半是嫌棄。
千手柱間有兩個兒子,無論是長相還是性格,又或者是天賦與才能,次子千手拓真都更像父親,那份相似是從血脈裡被帶出來的。
男孩不曉得宇智波斑心裡在想什麼,下意識地端正了一下坐姿,雙手握成拳,老老實實地放在膝蓋上,正兒八經的模樣落在宇智波斑眼裡卻莫名泛着和千手柱間非常相似的傻氣。
“不愧是柱間的兒子。宇智波斑掀了掀唇角,沒等千手拓真笑出來,後半句話就怼着臉砸過去,“跟他一樣,是個笨蛋。”
千手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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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室裡立刻烏雲密布,喪氣不要命地往外倒,對方連消沉的毛病和千手柱間像得驚人。
宇智波斑最是見不得千手柱間消沉的樣子,不免就殃及到了他兒子,拳頭下意識地硬了,然而沒等他把拳頭砸下去,千手拓真便猛地擡起頭來,烏黑的頭發被動作帶起,柔順的發梢跟着揚起又落下。
“斑先生!”
男孩餓虎撲食一樣撲倒了宇智波斑腳下,指尖點地,頭顱低垂。
這麼一個大禮下來,饒是宇智波斑也給他吓了一跳,眉頭直接擰成個一個疙瘩。
“請把女兒交給我叭!!”
被拔高的聲音中氣十足,像是從閘門裡倒出來的洪水似的,順着門窗一股腦地逃出室外。
姑且不論正面承受沖擊的宇智波斑,周圍都鄰居都要給他這一聲嚎吓得不輕。
宇智波斑:“……滾。”
月明星稀,九喇嘛悄咪咪地走出廚房扒拉着門框,耳聽一聲巨響,千手拓真不負衆望,直接給宇智波斑掃地出門。
宇智波斑順手抄起别在角落裡的團扇,一扇子把人扇出去了,飛出去的時候還砸穿了家裡的圍牆。
九喇嘛用爪子扒拉着門框,砸吧砸吧嘴兒,一時間不知道該吐槽千手拓真在生死邊緣反複橫跳得好,還是宇智波斑的控制欲的好。
總之,九喇嘛決定這兩天不要跟宇智波斑頂嘴了。
這人正在氣頭上保不齊會直接給狐狸一扇子。
晚飯過後,洗過澡的宇智波斑室外的遊廊地闆上吹風,連續遭遇了兩次外面的豬想要拱自己辛辛苦苦養大的白菜,饒是忍界修羅也需要冷靜一下。
宇智波神奈抱着被子和枕頭,光着腳丫跑到遊廊。
“今晚上天氣好。”抱着被子的小姑娘眨巴眨巴眼睛,“晚上在這裡睡也沒有問題。”
宇智波斑沒有拒絕,簡單地在遊廊地闆上鋪上被褥後,兩個人就這麼躺了下來。
今夜的風聲格外安靜,連蟲鳴都顯得微弱。
廊下一陣涼風吹來的時候,低矮的灌木抖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你覺得……拓真怎麼樣?”
青年低沉的嗓音在夜風裡響起,像是突然被奏響的琴音。
宇智波神奈沒有立刻回答問題而是朝宇智波斑眨巴眼睛,神态軟綿,仿佛不谙世事的家貓。
“你覺得呢?”
宇智波斑拉了拉嘴角,說出來的話顯得有些艱難。
“柱間的孩子……不錯。”
繼承了千手家的血繼限界,與生俱來的天賦和才能,純正的秉性和千手柱間也多有相似,平心而論,千手拓真算是宇智波斑比較看好的後輩。
但這話說出口來的時候,心裡頭卻止不住湧出來一股子……嫌棄,還有想要沖進千手族地把人拖出來揍一頓的沖動。
尤其是當腦海中浮現出對方那句“請把女兒交給我叭”的時候,這種沖動越發強烈。
“我有點不高興了。”
“……”
“伯父你居然誇拓真。”宇智波神奈的嘴巴撅了起來,宇智波斑很少誇贊他人,“你都沒怎麼誇過我。”
這飛來橫醋吃得莫名其妙,饒是宇智波斑止不住語塞,老半天才實話實話擠出一句,“隻是實話實說而已。”
“可你平時明明說他是個八嘎來的。”宇智波神奈委委屈屈,嘴巴撅得老高。
宇智波斑頓了頓,“……有嗎?”
“有。”宇智波神奈一本正經地點點頭。
過去的千手柱間不知道從那個犄角旮裡蹦了出來,開始在回憶裡晃來晃去,也許是因為那是最像千手柱間的兒子,所以千手拓真的一舉一動總讓宇智波斑想起過去的千手柱間,罵起來也格外順嘴,拳頭硬起來也格外順暢。
“……他同柱間比較相似罷了。”
話一落音,宇智波斑就瞧見宇智波神奈把眼睛瞪得老圓,直接一個鯉魚打挺從被窩裡坐起來,一副要沖出家門去火影樓打人的架勢。
宇智波斑:“……”
為了避免火影大半夜遭到刺殺的慘痛局面,宇智波斑眼疾手快地把人塞回被子裡,滾了兩個圈,把人裹得跟春卷兒似的。
“……我沒有那個意思。”宇智波斑頭疼地開口。
被裹成春卷的宇智波神奈蹬了蹬腿,沒掙脫,圓潤的貓兒眼瞪得老圓。
“……現在,你的事情比柱間重要。”宇智波斑拽着被褥的邊緣,以防宇智波神奈立馬掙脫。
被卷在被褥裡的小姑娘擡起頭來,沖他眨了眨眼睛,宇智波斑知道,她這是歇火了。
貓的脾氣從來就讓人捉摸不透,火氣來得快,去得也快。
枯萎的葉子從枝梢上掉落,被埋入泥土中,化作養分被樹的根須吸收,孕育出新的葉子,日複一日,撐開巨大的傘冠。
第二年秋天到來的時候,樹冠上的葉子就會重複上個季節的事情。
生命是一個輪回,也是一個新舊交替的過程。
她被留在活人的世界裡太久了,麻倉葉王留下的詛咒讓她在長達千年的時間裡,始終保持小姑娘的模樣,不曾長大成為一個女人。
前有宇智波一族的族老提親,後有千手一族的臭小子來拱他家的白菜,宇智波斑突然意識到了一件被他習以為常忽略掉很久的事情。
經由千手柱間和宇智波斑之手孕育出來的木葉,不知不覺已經到了新舊交替的時候了,新的葉子已經在長大了。
冥冥之中,宇智波斑有了一種感覺,她在長大,不久的未來,會是和千年時間裡的任何一個輪回都截然不同的光景。
“你會……和别的人組建新的家庭嗎?”
時間就像被捧在手裡的沙,當他以為兜住的時候,其實沙子已經順着指縫漏了出去。
每一個親手把女兒養大的父親,似乎都不能逃避親手把女兒的手交到另外一個臭小子手裡的時候。
他親手養大了宇智波神奈的父親,看着他娶妻生子,轉手又養大了他的女兒。
宇智波神奈和普通的女孩兒不一樣,但也不能否認,她有和普通女孩一樣,和外面的男人結婚生子組建家庭的權力。
可親手帶大的弟弟娶妻生子,與親手養大的女兒和别人組建新的家庭,給予他的,卻是完全不同的感覺。
宇智波神奈把臉往被子裡埋了埋,聲音悶悶的,“我不可以和伯父一直生活在一起嗎?”
——可以嗎?
宇智波斑的眼眸動了動。
宇智波神奈把被子往下拉了拉,悶悶的聲音清晰起來的時候,表情看起來,讓人莫名的可憐委屈,好像一隻被裝進紙箱子裡即将要被丢出家門的貓。
而這個棄貓的人就是宇智波斑。
銀白色的頭發一縷一縷地在枕頭和被褥間鋪陳開,她轉過頭來,朝宇智波斑眨了眨眼睛,璀璨耀眼,恍若星河墜入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