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他這一生,恐怕都沒有産生過最徹底的憎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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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宇智波斑隻是想到那條河邊散散心,完全沒有想過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突然出現在河岸邊的是個女孩,烏黑柔順的頭發披散下來,發尾順着肩關垂落到了腰際,身上是白衣紅底的狩衣,布料肉眼可見的昂貴,裁剪精緻。
單單是看着就像是居住在火之國國都裡的貴族。
附近一帶盡是忍者的聚集地,自然是騷亂與紛争盤踞的地方,刀劍可不會長眼睛,貴族可不會屈尊降貴跑到這種地方來。
最重要的是,貴族也不會像個變态一樣撲過來。
話沒說兩句的功夫,突然出現在河岸邊的人轉身就是一個餓狼撲食,宇智波斑猝不及防被對方撲到,屁股直接摔進了堆積在河岸邊的鵝卵石裡,被堅硬的石頭硌得生疼。
視線還沒來得及重新聚焦,對方的兩隻爪子就扒拉上他的臉揉搓個不停。
人的眼睛在映入熱愛的人或者事物的時候,眼睛便會變得分外明亮,尤其是那本就是一雙如同無垠天穹一樣的眼眸。
猝不及防撞上看不見底的蒼藍,裡頭似乎藏着散發緻命吸引力的黑洞似的,對視的那一刻靈魂都險些掉進去。
“世界上居然會有這麼可愛的小孩子。”
對方的語氣莊嚴肅穆,活似鑒寶專家看到了什麼絕世珍寶,宇智波斑甚至還聽到了對方吸氣的聲音。
宇智波斑:“……”
大事不妙,他好像真的遇見變态了。
對方說完這句話後,爪子又雙叒叕開始他臉上揉搓個沒完沒了,末了還得寸進尺地把臉貼過來,一邊蹭蹭一邊發出嘿嘿嘿的笑聲。
“你要蹭到什麼時候?!”
反應過來的男孩直接炸了毛,雙手抵在對方肩膀上,想要把壓在他身上的人推開,結果愣是沒推動一點。
年少的男孩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又使了點力氣,愣是沒推動一點。
這人的力氣大得不正常。
南賀川的河水浩浩蕩蕩地淌過森林,潺潺的水聲裡裹着草葉婆娑的窸窣聲。
“你摸夠了沒有?!”
男孩的眼睛不自覺地瞪得老圓了,配上那頭發梢支棱的炸毛,活似隻炸了毛的貓。
雖然是被迫的,但宇智波斑長這麼大頭一次和女孩子如此近距離接觸,後者對他上下其手,絲毫沒有正常社交應有的邊界感。
女孩胡來的手應聲停下,卻沒有從他臉上撒開,溫熱的掌心貼着他的臉頰,那雙蒼藍色的貓眼眨巴了兩下。
沒由來的,宇智波斑生出了一種趴在他身上的不是個人,而是隻藍眼睛白色毛發的貓兒的感覺來。
繁茂的樹海在山谷的涼風中翻騰,河水漾開清冽的水澤。
“沒有。”女孩一本正經地告訴他。
宇智波斑:“……”
奇怪的人從奇怪的地方冒了出來,後面發生的事情便朝着奇怪的方向,像是脫缰的野馬似的狂奔,攔都攔不住。
她的雙手捧着他的雙頰,那雙蒼藍色的眼睛在視線裡不斷放大,最後停在咫尺之間。
“你的名字?”
溫熱的呼吸,說話時吐出的氣流撲在臉龐上,像是在臉上掃來掃去的翎羽,掃得皮膚癢癢。
時間的流動仿佛被按下了暫停見,天空的雲霧停止湧動,樹海也不在翻騰,連空氣也不再流動。
“宇智波……斑。”
他看着那雙璀璨清澈到魔魅的蒼藍眼眸,被蠱惑似的蠕動嘴唇,吐出答案。
那雙貓一樣的藍眼睛彎了起來,彰顯主人此時愉悅的心情。
“真厲害。”
誇獎小孩子似的語氣,讓宇智波斑心裡覺得不舒服,但也不好直接沖她發火。
認真來說,她沒有做錯什麼事情。
女孩放下托着他面龐的雙手,拍了拍沾上塵土的衣料,朝他伸出手去。
她背對着光,陰影落在堆滿鵝卵石的河岸邊,将過于刺眼的日光背在後背。
“我們走吧。”
鬼使神差的,宇智波斑伸出了自己的手,握住了那隻手。
他牽着女孩的手,發現那隻手還沒他的大。
他們沿着河岸線前進,腳下是崎岖的鵝卵石路面,女孩紅色的衣擺跟着動作起落。
走了一會兒,宇智波斑發現她沒有穿鞋,光||裸的腳丫直接踩在圓潤的鵝卵石表面。
“去哪裡?”宇智波斑忍不住開口。
“去把完整的你拼回來。”她說。
嘩嘩的河水淌過低緩的森林,從枝梢墜落下來的日光璀璨的晃人眼睛。
宇智波斑下意識合上了眼皮,擡起手去阻擋落下來的日光。
他突然意識到,他把名字以外的事情全都忘記了。
河水順着淌過低平的山谷,将森林切割成了兩部分。
叫奈奈的女孩領着他走進了另一邊的森林。
樟樹撐開巨大厚重的傘冠,橫七豎八的枝桠将天空切割得支離破碎。
零星的日光穿過罅隙,洋洋灑灑地落下來。
他們穿過低矮茂盛的灌木叢,撥開遮擋的枝桠,到了一處氣派的大門前。
大門前還有幾個人把守,一看就知道不是能随意出入的地方。
宇智波斑停在了門前不遠處的灌木叢裡,莫名覺得這地方很熟悉。
“想進去嗎?”奈奈朝他眨了眨眼睛,“今天這家女主人在生孩子,說不定還能讨到幾顆喜糖吃。”
“……你帶我來這裡是為了讨喜糖吃嗎?”宇智波斑的臉臭臭的,語氣也臭臭的。
“話不是這麼說。”她眨了眨眼睛,好脾氣地說,“我覺得你很喜歡小孩子。”
宇智波斑頓了頓。
她沒等他開口,而是自顧自地撥開擋路的枝桠,旁若無人地從灌木叢裡走出來,擡起一條腿,旁若無人地跨過大門的門檻。
“你不過來嗎?”一隻腳跨入大門的女孩回過頭來,臉上的笑容燦爛,“據說是個非常可愛的小孩子哦。”
宇智波斑頓了頓,而後邁開步伐走出了灌木叢。
立在門框兩邊的守衛像是沒看到他們似的,連臉上的表情都沒有變化過。
宇智波斑匆匆地踏入了這扇大門。
這家的女主人真的在生孩子,她太疼了,歇斯底裡的哀嚎聲即使隔着厚實的牆壁和閉合的門窗也是那樣的凄厲。
期間這聲音中斷過,而後又繼續響起,斷斷續續了好些時候。
宇智波斑在門前站了很久,院子裡的人不多,也沒有人來趕他走。
歇斯底裡的嘶吼聲無時無刻都在扯動心弦,異樣的熟悉感在内心深處攢動。
夕陽的餘晖在地平線收攏,黃昏殘血一樣的濃煙被星辰的光輝淹沒,大片大片的星光澆在了屋頂。
女人哀嚎的聲音終于停了下來。
匆匆忙忙回來的男人披着風霜穿過院子的門檻,推開大門紮進了房間裡。
大門在眼前迅速被打開,又迅速被關上,門闆撞擊門框時發出的聲音格外響亮。
宇智波斑在那轉瞬即逝的空隙裡看到了女人蒼白的臉頰,和被她抱在懷裡的那個皺巴巴的嬰兒。
心髒像是被一隻大手揪緊似的疼,袖口的布料傳來輕微的拉扯感,女孩捏着他他的袖口,目光看向映着燈火的窗戶。
融融的燈火順着半開的窗戶縫隙擠出來,窗台被暈染得明亮又溫暖。
宇智波斑透過窗戶的縫隙看到了室内的模樣,簡單的家具,幹淨整潔的榻榻米,女人坐在被褥間,懷裡抱着剛出生沒多久的嬰兒,身邊還挨着一個小小的孩子。
女人一手抱着嬰兒,一手撫摸孩子發頂,支棱起來的發梢被撫弄下去沒多久又重新支棱起來。
女人忍不住笑了。
孩子睜大圓潤黝黑的眼睛,看看自己的母親,又看看被女人抱在懷裡的嬰兒。
“這是弟弟嗎?”
孩子擡頭詢問自己的母親,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眸清澈見底。
“是喲。”女人溫柔的眉眼輕輕彎起,“他以後就交給你啦。”
“斑。”
室内榻榻米散發出清香的植物纖維氣息來,燭光滾落在地,搖晃扭動身軀。
那是他早早死去早早被他遺忘面容的母親。
那個皺巴巴的嬰兒是剛出生沒多久的弟弟。
被時間迷糊的記憶映照在眼前。
半開的窗戶突然被拉了下來,室内的場景被窗框隔在另一邊。
“我們去别的地方。”
那雙蒼藍色的眼睛看過來,從瞳孔裡溢出的弧光像極了此時落在窗台上的星光,清澈且幽冷。
寬松的袖口一路垂到了腳腕,像極了蓬松柔軟的雲霧,白衣下的朱衣鮮紅如點在白紙上的朱砂。
轉過身去的時候,白色的外衣和地下的朱衣變成了普通的衣裳,披散在肩頭的黑發低低地束在頸脖處。
“快一點。”
她轉過身來向他招手,卻是一副陌生的臉孔,連眼睛也變成了黝黑。
烏黑的頭發在夜風裡漾開,宇智波斑沒有多問,他習慣性地把所有事情忍耐下來,無論是來自他人的怨恨,還是來自自身的好奇心。
他們從宅邸的後門走了出去,穿過整齊的房屋,從深藍色印着黑白兩色家徽的衣服的人們身邊掠過,在這個過程中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甚至沒有得到一個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