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興趣附和别人的意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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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越時間的代價是剪碎自己的靈魂,腦海中的記憶被漫長的時間蒙上一層模糊的紗,回憶起來卻依稀能窺見輪廓。
依稀記得是一個溫暖的午後,京城裡飄滿了绯紅色的雲霧,粉紅色的櫻花開在烏黑的枝梢,簇擁着壓得纖細的枝梢不得不低下頭。
肩頭被落下來的日光燙得暖融融,櫻花翩跹的光影間萦繞着鼓聲笛音,空氣裡溢出微醺的酒水氣息。
青空下吹來一陣清爽溫暖的風,垂在屋檐下的禦簾微微晃動底下的流蘇,細膩柔軟花瓣在地闆散了一地。
烏黑流麗的長發順着烏色的帽檐垂下來,坐在光和影之間的大陰陽師一條胳膊立在漆紅的矮幾上,單手托着腮,另一隻手捏着白瓷淺口的酒杯。
察覺到越發接近的腳步聲,直到對方在面前停下了腳步,本就漫不經心的人才屈尊降貴一樣擡了擡眼皮。
大陰陽師擡起胳膊,手中端着的酒杯跟着被擡高,酒水中泛起柔軟的水澤。
曳地的狩衣垂下雲霧一樣寬大的衣袖,依稀可以瞧見被白色布料掩蓋在底下的朱衣,眉眼秀麗的青年笑容溫和,“哦,你回來了。”
朝廷的官員需要輪流到地方任職,期滿之後返回京城。
那年恰好返回京城。
“我聽說你收養了一個孩子。”
坐在席面上的大陰陽師沒急着回答對方的話,見對方沒有喝酒的意思,便慢吞吞地放下了手中的杯子,調整了一下坐姿。
“如何?京城還是老樣子。”
碎嘴的人到處都是,稍微出現一點風吹草動,沒過幾天整個平安京都是流言蜚語,并且還會衍生出好幾個不同的版本。
大陰陽師的笑容溫潤又平和,落在對方眼中那雙眼中的笑意卻沒有直達内心。
“那孩子不是普通的孩子,咒術師那一方不會放任她繼續留在你這兒,你知道該怎麼做。”
最近這兩年的天災疫病的數量越發頻繁,京城周邊的土匪和領主也不是特别安分,從饑荒洪災裡爆發的詛咒爆發式增長,朝廷的态度晦暗不明,都是效力朝廷的勢力,保持安靜是這個時候是最明智的選擇。
絲竹管樂的聲音淌了進來,酒水的氣息太過濃重醺得人泛起朦胧的醉意。
“你覺得我應該怎麼做?”大陰陽師笑眯眯地開口。
“你知道應該怎麼做。”對方面無表情。
“如果我不呢?”
半瞌的眼皮擡了起來,烏黑的眼眸宛若高原千年不化的積雪,刺骨的涼意無悄無聲息地在溫暖的午後彌漫開來。
“我沒有興趣附和别人的意願。”大陰陽師的聲音溫和,黑亮的眼眸裡卻結了冰,“也不會不負責任到把自己的孩子拱手讓出去。”
站在對面的人頓了頓,面無表情地同那雙冰冷的眼睛對視,時間仿佛過去了很久,連周圍的鼓樂聲都換了一輪,對方才慢慢地開口。
“我明白了。”
明面上效力于朝廷,但是幾乎所有人都清楚,他不是可以被随意拿捏的軟柿子,必要的時候,連朝廷都畏懼。
鼓樂的節拍還在繼續,酒水的氣息熏得人頭腦發脹,這場紙醉金迷的宴會一時半會兒還停不下來。
尋思着從大殿裡退出去的時候,無論是身高還是性别都極其特别的小家夥人群的角落裡鑽了出來,寬大的袖口裡露出一截子鮮紅色的朱衣。
看清那雙蒼藍色眼眸的時候,這個小家夥的身份瞬間明了。
“點心不合胃口嗎?”大陰陽師托着腮,笑眯眯的表情像極了在逗弄貓咪。
朝廷舉行的宴會上不會缺少高級點心的身影,但前提是分量能塞滿她的胃。
小家夥擦掉了嘴角殘留下來的點心屑,“吃完了。”
左右一時半會兒沒什麼人注意到這邊,大陰陽師從善如流地把自己桌子上的那份點心端了過去。
小家夥接過那份精緻的點心,捏起一塊就往嘴裡丢,風卷殘雲一樣炫完了第二份高級點心。
約莫是點心裡沒什麼水分,吃完之後嘴巴有些幹,想要喝點水潤潤嘴巴,放下盤子之後随手拿過桌子上的酒壺開始往嘴裡倒,麻倉葉王甚至沒來得及阻止,她就喝幹了一整個酒壺。
攝入酒精之後的大腦渾渾噩噩的,手裡的酒杯直接掉了下來,眼看着就要摔在地上粉碎身骨,麻倉葉王眼疾手快地撈住了那個瓷瓶子。
“這是幾?”
估摸着人是醉了,麻倉葉王也沒急着帶着人逃離現場,而是伸出兩根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像是拿着貓草逗貓。
被當成貓逗的小家夥一巴掌拍開他的鹹豬手,嘴巴裡嘟囔了兩句什麼,自己鑽進了桌子底下。
目擊事件全過程的當事人看着名滿平安京的大陰陽師非常沒有形象地在人來人往的大殿上蹲了下來,一副脾氣很好的老好人樣子,試圖把人從桌子底下哄出來,奈何對方絲毫沒有理會他的意思,在桌子底下翻了個身。
酒到最後,人直接在桌子底下睡着了,麻倉葉王直接操縱式神把桌子挪到了一邊,把人從地上抱了起來。
巴掌大的臉頰陷進了雲朵一樣柔軟的布料裡,蜷縮在青年臂彎裡的小家夥像是一隻貓兒。
“抱歉,這孩子不勝酒力,先行告退了。”
留下短短一句話後,麻倉葉王象征性打了個招呼,抱着孩子匆匆忙忙離開了那場宴會,連和宴會主人說抱歉的時間也一并省去了。
……
出現在街頭的女孩身上是十分具有現代感的的衣服,細軟的白發服帖地趴在腦袋上,夜晚的光線比不上白晝的敞亮,那雙蒼藍色的眼睛卻越發顯得璀璨惹眼。
沒來由地就想起了那個在一千年前的宴會上喝醉了,被麻倉葉王抱走的孩子。
先前已經提出了條件,不知道為何,伏黑惠強行拖走了某個粉毛高中生,并提議各種細節,請到高專詳細商議。
天使并不擔心對方耍什麼小心眼,任何的陰謀詭計在絕對的武力面前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這個年代除了五條悟,暫時沒有人能對來栖華構成威脅。
駕駛座上的輔助監督将汽車停靠在路邊,引擎熄滅,蒼郁蔥翠的山林之間依稀可以看到被繁茂枝葉簇擁的朱紅色鳥居。
過往的事情在腦海中起伏過後歸于平靜,女孩的臉龐突然開裂出一張嘴,天使喃喃地開口,“這一代的六眼,也是女孩麼?”
“來栖小姐,請跟我來。”駕駛座上的輔助監督解開了安全帶,而後拉開了後座的車門。
隔開高專與外界的界限是一道朱紅色的鳥居,鳥居後面是一路朝着山頂延伸的石階,距離越是接近,越是能察覺到那是天元的結界。
天空是一望無際的藍,浮在大氣上是潔白的雲朵,天穹底下是翻滾的樹海,巨大的樹根像是糾纏的蛇群一樣盤踞在地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