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經呼喚過他們一次了,為什麼不試着再一次呼喚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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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禅院琉華麼?”
“我是。”
問出心中埋藏已久的問題後,禅院直毘人已經在心裡做好了準備,卻沒想到宇智波神奈會回答得如此幹脆利落。
帶着象征「十種影法術」的「玉犬」,偏生了一雙六眼,對方還跟個沒事人一樣帶着自己的狐狸和狗到處瞎溜達,更别說這厮還是和江戶時代六眼同歸于盡的禅院家家主。
見過不少大風大浪的禅院直毘人從未有任何的時候像如今一樣胃疼,一肚子的槽不知從何吐起。
這都什麼事兒?
“現在的禅院家……”
對你而言意味着什麼?
前半句話揉碎在深秋涼瑟的風裡,後半句話含在口中躊躇。
“沒有興趣。”宇智波神奈笑得人畜無害,卻無端端讓人心底發涼,“無論過去現在,還是未來。”
宇智波神奈牽着兩隻「玉犬」,神定氣閑地就像個普通人家的女孩出門遛狗,暖融的日光懶懶散散地落在細軟的發絲上,空氣裡氤氲着醉人的微醺。
那雙冰冷魔魅的六眼卻像是能吞噬所有光線的黑洞一般,被目光鎖死的瞬間,所有的思慮和算計被迫停止,在那雙眼睛面前,個體的存在顯得如此渺小。
流動的空氣似乎在時間的縫隙裡被擠壓,漫長又短暫的沉靜過去之後,翻騰的樹海在遠方摩擦出沙沙的聲響。
禅院直毘人深吸一口氣,“我懂了。”
“禅院家不會打擾您的生活。”禅院直毘人說。
禅院直毘人一時間拿捏不準宇智波神奈的心思。
在涉谷直面過對方和詛咒之王針鋒相對的架勢,非常清楚宇智波神奈有多強,即便是整個禅院家加在一起都不會對她造成威脅。
五條悟現在被關在「獄門疆」内,以現在的咒術師戰力水平,整個咒術界無人可以制衡宇智波神奈 。
從涉谷回來後,再也沒有關于宇智波神奈的消息傳到禅院家。
禅院直毘人很清楚,沒有消息意味着好消息,沒有消息意味着宇智波神奈沒有動作,對類似于羂索的計劃也沒有興趣。
井水不犯河水,是目前最好的情況,也隻有總監會那幫老得腦子秀逗的白癡會想着去判處宇智波神奈死刑。
老虎一旦被摸了胡須,惡龍一旦被觸碰逆鱗,那就不是幾句話能解決了的事情了。
這死而複生的老祖宗卻沒有動手的意思,連高層判處的死刑都沒有放置過多的注意力,還有心思在這兒遛狗,這對他們來說是件好事。
可從另一個角度上看,無論是禦三家還是咒術總監會多半都不在她的可見範圍内。
如果之前隻是猜測,那麼在短短幾句話的交談過去後,禅院直毘人就能肯定,無論是過去的禅院琉華還是現在的宇智波神奈從來沒跟在意過禅院家。
禅院直毘人對上了年紀的老頭子慣用的伎倆心知肚明,并且幾乎是代代相傳。
流傳下來的典籍裡出現的言語矛盾并不是偶然,不過是因為現實和杜撰之間的偏差,禅院琉華和禅院家也并非像禅院家流傳下來的典籍裡記載的那樣。
至于真相是什麼,時過境遷,當時事已經被時間的河流淹沒,當時人已經被埋進了黃土,自然也就無從考究。
唯一能确定的事情是,那位家主的行事風格比起現在的五條悟,有過之而無不及,對方不是什麼心慈手軟的人,甚至在性情這方面稱得上是恣睢暴戾,我行我素,繼續僭越,保不齊禅院家會葬送在她手中。
既然當事人沒有揪着過往的事情不放,那麼見好收好對大家都好。
“伏黑惠的事情……”禅院直毘人動了動嘴唇。
如果可以,禅院家并不想放棄伏黑惠這位未來的家主。
過去是因為同伏黑甚爾的盟約,現在則是因為這個孩子本人足夠優秀,在涉谷見到的一切足以證明,如果對方和他的兒子直哉生在同一個時間,伏黑惠隻會比他的兒子更優秀。
“那是你們同惠和甚爾的事情。”
宇智波神奈的語氣不鹹不淡,态度擺明了沒有多管閑事的意思。
禅院直毘人心底的石頭放了下去。
“不過家主的話。”宇智波神奈一手牽着狗繩,一手摸了摸下巴,蒼藍色的眼睛微微眯起,眸光溢出貓科動物似的狡黠來,“人選範圍是不是太過局限了?”
“畢竟我當初是被臨時趕上那個位置嘛。”末了,宇智波神奈輕飄飄地在後面補了一句,“那老頭死之前,那幫家夥也沒想着讓我坐上家主的位置。”
何止是沒想過,是壓根就沒把她和家主的位置聯系在一起。在禅院家慣有的理念裡,女人就是延續血脈侍奉男人都存在,無論如何都不會把這兩者之間的聯系起來。
禅院直毘人心底“咯噔”一聲,剛放下沒多久的老心肝七上八下起來。
“嘛,現在這些事情同我也沒有多大關系。”宇智波神奈笑眯眯地開口,“當然,如果你們想要帶上我一起折騰,我也不會拒絕。”
強行把宇智波神奈卷進來禅院家内部紛争的後果,就是所有人被迫起舞。
禅院直毘人:“……”
到底是哪個不要命的玩意兒敢拉上您老人家啊?
禅院家秘藏的卷宗裡至今還保留着這人四百年前搞出來的事情的記錄,字裡行間是隐約有着前言不搭後語的遣詞造句痕迹,禅院琉華繼承家主之位的真相無法得知,可是依稀能夠看出某些客觀事實。
——因為當時的禅院家族老集體做的一個決定,禅院琉華坐上了家主的位置。
那個真相在宇智波神奈這裡,便是起初他們隻想要一個替死鬼和吉祥物,根本沒想到這樣做的後果是讓整個禅院家甚至是朝廷和咒術界人仰馬翻,所有人被迫跟着她和隔壁五條家的六眼一塊起舞。
對真相有了隐隐約約的猜測,前車之鑒曆曆在目,一把年紀的禅院家家主無語凝噎,老祖宗已經牽着她的狗和狐狸走人了。
臨走前,禅院直毘人眼尖地看到趴在白犬毛毛裡的狐狸抖了抖耳朵尖,緊接着開始舒展尾巴,蓬松的尾巴沐浴在金燦燦的日光裡,鮮豔如同秋天的紅楓。
禅院直毘人:“……”
這踏馬是……九尾吧。
擡起頭來的狐狸打了個哈欠,露出小尖牙和卷起來的舌頭。
禅院直毘人咂咂嘴,心說這趟來的真不虧。
……
深山浸沒在濃烈的秋意裡,漫山遍野的枝梢抖下窸窸窣窣的清脆聲響,日光落在人的皮膚上泛起融融的暖意來。
斑駁的光影在碎石鋪成的小徑上一路鋪開,白犬的尾巴在幹爽都風中搖晃,蓬松得像是河畔的蘆葦。
犬科動物的肉墊踩在碎石鋪成的路面,一路清晰無聲,細小的石子在地上翻滾,摩擦着鞋底。
睡醒的九喇嘛從「玉犬」的脊背上翻了下來,一邊走一邊打呼噜,背後的九條尾巴晃悠個不停。
宇智波神奈老遠就看到朝這邊走過來的宇智波斑和他身後的伏黑惠。
當宇智波神奈的「玉犬·白」出現在視線裡的時間,伏黑惠像是想到了什麼一樣,翠綠色的眼睛有一瞬間的晃神。
發梢支棱的少年才碎石鋪成的路面蹲了下來,白色的「玉犬」晃晃蘆葦似的尾巴,擡頭看看宇智波神奈,明亮的雙眼眨巴眨巴。
宇智波神奈兩手抄在口袋裡,朝伏黑惠的方向擡了擡下巴,“快去。”
白色的大狗一路搖着尾巴溜達到了伏黑惠面前,擡起頭來的時候,伏黑惠的手便很自覺地放到了他的頭上,撫摸着「玉犬」用影子構築出來的毛毛。
伏黑惠是忠實的狗派,喜歡的動物是狗,式神是狗,本人也非常讨狗狗喜歡,哪怕對方是别人的「玉犬」。
“你不是我的「玉犬」。”
伏黑惠垂眼,看着手底下的白犬,輕聲開口。
他的「玉犬·白」已經沒有了。
“汪嗚。”白色的大狗晃晃腦袋,眨眨眼睛。
“不哦。”風裡突然響起女孩的嗓音。
“你見過會死去的影子嗎?”宇智波神奈說。
伏黑惠頓了頓。
“影子是無處不在的東西。”
“從你出生開始,它們便存在了。”宇智波神奈說,“他們是你的影子,隻要活着,影子就不會消失。”
“你已經呼喚過他們一次了,為什麼不試着再一次呼喚他們?”
枝梢的葉片被太陽的光輝染得金黃璀璨,潔白的雲朵在蔚藍的大氣舒展卷曲,霜雪一樣潔白的發絲被秋日的風吹開。
“用連接你們的影子。”
古老的山風穿過山林,呼喚奔騰的樹海,過往像是從時間的另一端流淌過來。
這是兩代「十種影法術」術師跨越四百年時間的一次對話。
伏黑惠看着咧開嘴巴的「玉犬·白」,輕輕垂下細長的眼睫。
狗子掉過頭,邁開四肢,柔軟的肉墊拍打着冰涼的石闆,蓬松的尾巴一路晃悠到宇智波神奈面前,輕輕蹭了蹭她的手背。
宇智波神奈摸了摸他的腦袋,白色的身體融化成黑色的墨水,跌回了冰冷是影子裡,連同黑色的「玉犬」。
伏黑惠頓了頓,朝宇智波神奈深深地鞠了一個躬,“我明白了。”
他想要再見到他的「玉犬」和「大蛇」。
男孩的背影消失在小徑的盡頭,宇智波神奈打了個哈欠,仰起頭,視線穿過層層疊疊的枝丫疊起的縫隙,窺見蒼藍的天穹。
她捏着她伯父的衣袖,輕輕搖晃了兩下,斑駁的光影落滿了小半張臉,輕輕嘟囔兩聲,像是貓咪在太陽底下打呼噜,“天氣真好呀。”
宇智波斑擡頭,在亮眼的日光裡眯起眼睛,好一會兒突然擡手,在宇智波神奈的發頂上摸了兩下,柔軟的發絲被日光燙得暖和。
宇智波神奈蹭了蹭她伯父的掌心,舒服地眯起眼睛,表情溫順得像是一隻家養的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