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禅院家已經沒有關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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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要細究禅院家的曆史,怕是要追溯到古久的奈良時代。
公元794年,恒武天皇将都城從長岡京遷到平安京,也就是現在的京都,禅院家的祖先也跟着天皇一同遷往新的居住地,此後便一直居住在京都。
強大的術式造就強大的術師,強大的術師為家族赢得權力和榮耀,對此有深刻認識的禦三家對于強大術師有強烈的追求和執着。
不知道這個傳統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從她有記憶開始,禅院家對于術式的優劣非常執着,培養繼承優秀術式的孩子,淘汰劣等術式,甚至整個家族的人按照術式的優劣進行三六九等分類。
平安時代的人口平均壽命大約在三十歲左右,為了增加人口,那個時代的人們會選擇盡量生育來提高孩子的存活率,在那個感冒就會要人命的時代,即便是養尊處優的公卿貴族也不能避免這樣的習俗。
那個年代的公卿貴族習慣用家世和血緣來區分自身與平民,本就出身于貴族公卿世家的禅院家自然也免不了這種習俗,自然會選擇出身家族優渥的女性來生下繼承自己的血脈。
血緣是延續家族的重要途徑,能孕育後代的女性是傳承家族術式的媒介,繼承了優秀術式的女性誕生繼承優秀術式孩子的可能性就越大。
在這種觀念的影響下,禅院家對生育這件事情一直非常看重,與之相反的是,禅院家女性地位便一直非常低下,即便是在思想開明的二十一世紀,将女性視為生育機器的觀念仍然沒有被去除,無論對方是否繼承了強大的術式。
人對生育的看法随着時代的演變不停進化,在存活率逐年提高的條件下,對孩子的數量也不再執着,反觀禅院家,在這一方面的觀念卻好像停滞在了平安時代。
戰國時代與江戶時代交彙的時間縫隙裡,商品經濟開始繁榮,連帶着思想較之于過去也跟着開放起來,可惜禅院家絲毫沒有受到影響。
禅院琉華原本是當時的禅院家家主同父異母的妹妹生下的女兒,母親生下孩子沒多久就就染上風寒去世。
雖然是個女兒卻繼承了家族強大的術式,天生具備過目不忘的的記憶力和常人難以企及的領悟能力,模樣也生得好,是禅院家的觀念裡近乎完美的術師。
唯一不完美的地方是她的性别。
這不完美的地方在當時的禅院家家主的眼中卻成了點睛之筆,這樣的女孩未來生下繼承優秀術式孩子的可能性越大,他高高興興地為自己的嫡子定下婚約,預備讓禅院琉華在十四歲的時候同自己的嫡子完婚。
可惜天公不作美,那位禅院家家主最後死在了與政敵的暗算裡,在某次出行中被咒靈咬掉了半個身體,被帶回來的時候人已經是一具屍體。
上一代的家主尚且是繼承人的時候,家族内鬥激烈,到最後前代家主的子嗣隻剩下坐上家主之位的家主,當時的禅院家瞬間陷入了群龍無首的局面。
那位堪堪要十四歲的嫡子完全不能匹敵五條家那位六眼,更何況是老奸巨猾的加茂家家主,迫于情勢,為了保全禅院家主家血脈,禅院琉華被推上了家主的位置,說好聽點是臨危受命,說難聽點就是個替死鬼。
禅院琉華順理成章地用男人的身份出任禅院家的新任家主,開始出入朝廷。
沒有外戚支持的禅院琉華隻是一個形單影隻的女人,即便術式強大也需要家族支撐,如此一來就不得不受制于禅院家,自然不用擔心她脫離禅院家的掌控,等到适當的時候就讓她同嫡子生下新的繼承人,屆時再讓禅院家家主之位回歸主家。
禅院家的老人心底的算盤打得啪啪響,萬萬沒想到,春天的家主繼任儀式結束過後,他們在當年的秋天,被新任家主集體打斷了腿,扔到了宅邸的某個角落裡苟且餘生。
她壓根不在乎禅院家的死活,完全圖自己開心。
這些事情在禅院家傳承下來的典籍裡當然不會被記載下來,這位家主在位時間并不長,甚至可以說是非常短暫,隻有寥寥幾年,可是雷厲風行的行事風格和冷酷無情的政治手段在明治時代前仍然被人頻頻提起,很長一段時間同隔壁五條家的六眼都是朝廷上的陰影,在咒術上的成就甚至無法被禅院家曆任家主取代,至今仍然是禅院家的頂點。
當時的禅院家在朝堂上的地位因此空前絕後。
比起個體,她和當年的六眼更像是一個時代的符号,存在顯眼到無法被人抹去。
禅院家的老人憎恨禅院琉華,卻無法否認她的成就,因此在禅院琉華死後,修改了家族有關于禅院琉華的記載。
如此一來,禅院家依然是輝煌的,禅院家的地位依舊是無法撼動的。
禅院琉華不過是禅院家曆史的一部分,這個女人代表不了整個禅院家。
這四百年的舊賬翻起來,倘若要追溯禅院琉華這個人,第一手資料怕得從禅院家隔壁的死對頭五條家找,五條家收納古籍卷軸的藏書室裡收納了當時六眼的手劄,說好聽點是随筆,其實大部分都是當時的五條家主對隔壁禅院家家主的吐槽,從第一次見面吐槽人家長得像個姑娘到同歸于盡的前夕還在吐槽。
年幼時期的五條悟無意間在藏書室裡翻到了這本手劄,當時不知道抱着什麼樣的心态,硬生生把這本在當時的五條家看來遣詞造句格外不守禮儀的手劄看完了。
連五條家的祖先都認為,「十種影法術」是能匹敵六眼和「無下限術式」的存在。
寫出這本手劄的人是六眼,五條悟看完之後順理成章地對禅院家的這位家主産生了興趣,順帶對禅院家也産生了興趣。
八歲生日還沒過的五條悟順理成章在禦三家集會的當天去了集會地點禅院家,然後被他的小姑打了屁股。
當然人生頭一次被打屁股這件事情是不可能告訴别人的,所以在向伏黑惠轉述禅院琉華的記載的時候,五條悟特地省略掉了這一部分。
老實說,就算是最強的五條悟,也萬萬想不到自己會被那位代表禅院家頂點的家主打屁股,更不會想到那人那輩子還活成了自己的小姑。
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四百年前的舊聞被提及的場合是在某個夜黑風高的晚上,一個人在地下室裡孤獨寂寞冷的虎杖悠仁被閑着沒事幹的五條悟拖出來,夥同伏黑惠和新收沒多久學生吉野順平,為了掩人耳目跑到了高專後山山坡上生火烤串。
天聊得七七八八,肉還沒烤熟,宇智波神奈聞着味道就找了過來。
剛聊完四百年前的八卦,八卦的當事人就跑了過來,還在為自己童年被打屁股糾結的五條悟瞬間垮起個小貓批臉。
最後他們在後山生火烤肉的事情被夜蛾正道發現了,滿臉橫肉的校長拎着手裡的手電筒順着火光一路摸上了山,這幾個鬼鬼祟祟在深夜在後山山坡上縱火的家夥逮了個正着。
在夜蛾正道撥開草叢逮人前,還在詐死的虎杖悠仁被宇智波神奈一腳踹進了隔壁的灌木叢裡,校長因此和真相擦肩而過。
伏黑惠和吉野順平因此被罰寫了八百字檢讨,雞掰貓五條悟差點被當場勒斷氣,并喜獲二萬五千字檢讨。
至于宇智波神奈,他管不着兒,雖然是個雞掰貓,但人家是有飼主的。
……
伏黑惠現在回憶起來,除去四百年前的舊事之外,就是那一鼻子的烤肉味道。
發梢支棱的少年擡眼看了一眼坐在對面沙發被伏黑甚爾打得鼻青臉腫的禅院家嫡子,叫什麼不清楚,氣勢倒是挺足的,眼睛腫的跟熊貓似的,但不妨礙對方一副“你給老子等着老子這就鲨了你”的表情。
眼角的餘光瞥了一眼同對方坐在同一張沙發上閉目養神的老人,對方的脊背挺得筆直,周身彌漫着一股子疏離的氣息。
據說對方是禅院家家主的兄弟,叫禅院扇,也是禅院真希的……父親。
老人似乎是察覺到伏黑惠打量的目光,眼皮動了動。
伏黑惠不着痕迹地收回了目光,不知道身為過去禅院家家主的宇智波神奈,看到如今的禅院家心中作何感想。
思及至此,那天晚上的烤肉味仿佛又飄到了鼻尖,還有對方大肆炫飯的吃相。
伏黑惠滿臉黑線,一時間拿不準宇智波神奈的心思。
禅院直毘人沒有到場,這兩個人說是自作主張也不一定。
而且……
伏黑惠用胳膊肘子捅了捅還沒有相認的親爹,壓着聲音開口,“你們認識?”
死豬不怕開水燙的他爹癱在沙發上,活似一條沒有欲||望的鹹魚,主打一個精神頹廢,“認識啊。”
那邊的老人發出一聲冷冷的哼氣聲,透着讓人不适的輕視。
照理來說雙方認識不到短短一個小時,況且對方還沒有做出什麼出格的行為,伏黑惠實屬沒必要對對方産生反感,
伏黑惠皺了皺眉頭,本能地對老人的态度感覺到不适,單就他對伏黑甚爾的态度。
“如果可以,我倒是不想同你這樣的家族恥辱認識。”老人語氣冷漠地開口,看向伏黑甚爾的目光宛若在看一隻無家可歸的牲畜,“禅院甚爾。”
“哎呀呀,不要說得這麼絕對嘛。”窩在沙發裡的青年咧開嘴角,渾身上下懶洋洋得像大型貓科動物,“敗在恥辱手下的你作何感受?”
似乎被戳到了痛楚,老人放在膝上的手指抽動了一下,關節發出咔咔的聲響,連帶着手指也跟着收攏,雙手在膝上攥成了拳頭。
伏黑惠瞥了鼻青臉腫的禅院家嫡子一眼,又看了看伏黑甚爾這副頹廢模樣,突然生出了一種感覺。
最初見到的禅院家嫡子,行為舉止似乎都在刻意模仿,而模仿的對象,似乎就是……伏黑甚爾。
伏黑惠腦内的問題還沒有相同,伏黑甚爾幹脆翹起了二郎腿,放在膝蓋上的腳在視線裡晃個沒停。
伏黑惠的眉梢抽了兩下,忍不住用力用胳膊肘子捅了捅老爹的腰子,壓着聲音開口,“你給我坐好。”
伏黑甚爾被捅了一個猝不及防,表情似乎怔楞了一下,視線在伏黑惠的臉龐上停頓了須臾,像是在那瞬間的停頓裡找尋什麼人的影子。
片刻之後,男人不情不願地放下了腳,稍微坐端正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