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還想愛什麼人,你首先得保證你是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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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海是傑傑的本體,然而本體不見了。
那麼問題來了,消失的劉海去哪裡了?
宇智波神奈抱着空空的飯碗坐在沙發上,嘴裡還咬着不鏽鋼勺子,藍汪汪的貓眼睛盯着在夏油傑換了一邊的劉海本體,時不時眨巴兩下,充滿了小動物的好奇心。
知道真相的當事人夏油傑表示不想回答。
“不要看我,看他們。”
夏油傑督了一眼跪在地面上死活不肯起來的虎杖悠仁,和跟着虎杖悠仁跪在地上死活不肯起來的非人類三兄弟。
老實說,夏油傑在這四個人之間看不出來半點相似的地方,甚至連完整的人類都不是,可對方偏要說自己是虎杖悠仁的兄長,他也沒轍。
宇智波神奈晃晃腳丫,把碗放到桌面上,上上下下把三兄弟看了個遍,目光在紮着兩個小揪揪的長兄身上停頓,“脹相。”
停頓的目光移動到了隻有一撇頭發的腦袋上,“壞相。”
最後落到了連人類姿态都沒有的弟弟身上,“血塗。”
宇智波神奈咬着不鏽鋼勺子,幽幽的弧光在蒼藍色的眼眸裡流動,“你們是理穗的孩子。”
九次懷孕,九次堕胎,母親是人類,讓母親懷孕的是咒靈,臭名昭著的詛咒師加茂憲倫在這個過程裡加入了自己的血,咒胎九相圖由此生出。
詛咒來源于負面情緒,怨恨是負面情緒的一種,孩子生于母親,母親帶着什麼樣的情緒生下這些孩子,自身咒力的來源是什麼,多半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
咒胎九相圖一共有九個,其餘的八個孩子對自己的母親,乃至一手造就他們誕生的加茂憲倫都鮮少有印象,唯一例外的是長兄脹相。
他記得生下他們的母親,記得玩弄他們母親的加茂憲倫,記得殺死加茂憲倫的……加茂青鳥。
咒胎九相圖、同生下他們的女人以及一手促進這件事情的加茂憲倫的資料早就在明治時代就被銷毀得一幹二淨,沒人會記得那場噩夢一樣的災難的源頭,也沒有人會去刻意記住一個卑賤的加茂家侍女的名字。
這個年代應該不會有人再提及這個名字。
坐在沙發上的女孩和記憶裡任何一張臉都沒有相似之處,帶笑的眉眼和行為舉止卻無聲無息地流露出熟悉的影子。
挨着青年坐在沙發上的女孩晃着腳丫,渾身籠罩在一股子悠閑散漫,把眼睛眯起來的時候像極了一隻貓。
他記得。
一百五十年前的記憶裡,被風掀起的紅色衣袖,紅得像是秋天漫山遍野的紅楓。
他記得失去人類姿态的母親歇斯底裡的嘶吼,記得從被砍斷的四肢裡潑濺出來的鮮血,記得黏滿血漿的太刀刀鋒。
嘴唇蠕動的同時,聲音也在顫動,瞳孔在收縮,眼白在擴大。
“你是……誰?”
……
時間回到六個小時前,正值下午六點鐘的黃昏,夏油傑的本體被脹相的「穿血」削了下來,單薄的一縷頭發在血一樣鮮紅的殘陽裡飄落下來的時候格外凄慘。
塗滿了赤紅色雲霞的大氣回蕩着烏鴉嘶啞的啼鳴,死一樣的沉寂籠罩在小區樓下周邊的綠化帶,世界好像被切割成了兩半,一半是喧嚣,一半是寂靜。
夏油傑的劉海被削下來的那一瞬間,虎杖悠仁心中莫名有了恍惚看到自己後半輩子盡頭的凄怆感覺。
“能給我解釋一下這是怎麼回事嗎?悠仁。”被削掉了半截子劉海的夏油傑忍住殺人的欲||望,用滿臉青筋暴跳的努力微笑,“我好像……并不認識這三位。”
矗立在地平線上的建築物投下交錯的陰影,浮在天邊的雲朵像是塗了血一樣鮮紅,紅撲撲的霞光将人的臉龐塗抹出妖怪一樣的詭谲妖異。
狹長的眼眸眯起來的時候,直接成了兩條縫隙,明明是溫潤的笑容,卻莫名讓人覺得像是古老怪談裡會哄騙人類的狐狸妖怪。
頂着這副表情,就算在大街上随便拉一個人出來都不會有人覺得這厮是個好人。
虎杖悠仁:“……”
沉默像是暴風雨前的海,平靜的讓人發抖,心髒起搏的聲音在大腦裡震耳發聩,空氣裡彌漫着劍拔弩張的氣息,誰也沒有做出任何打破這種甯靜的動作,卻格外令人窒息。
夏油傑無聲地打量着像老母雞一樣把人圍攏得嚴嚴實實的三個家夥,另外兩個姑且不提,其中一個明顯就不是人類,有影子,說明具備人類一樣的肉||體。
不是咒靈,準确來說不是完全的咒靈。
所以是受肉||體.
腳步聲響起的聲音格外突兀,映在路面的樹影被沙沙的風聲拉動,婆娑搖曳。
逢魔時刻的小區樓下沒有什麼人來往,老式的電線杆吊着黑色的電線,時不時有幾隻麻雀起落。
沁涼的風順着衣料的縫隙鑽了進去,皮膚泛起密密麻麻的涼意,夏天遺留在空氣裡的燥熱被抹除得一幹二淨。
黑色的外套從手臂垂下,衣角在視線裡晃動,對方的發梢支棱在火海翻滾的天幕裡,連帶着映在路面上的影子都支棱着棱角。
漆黑的額發順着額角滑落,對方的目光透過鏡片落在夏油傑短了一截子的劉海停頓了須臾,細長的眼睫擡了擡,“終于舍得剪掉你那奇怪的劉海了。”
聲音不鹹不淡,卻透着讓人火大的涼薄。
夏油傑:“……”
合着都對我的劉海有意見?
發梢支棱的青年督了一眼路邊多出來的四個家夥,拎着手裡的購物袋和外衣,自顧自地往樓梯口走,臨走前還不忘丢下一句“有什麼事情上去再說”。
反應最快的人是虎杖悠仁,男孩如蒙大赦一樣從三個哥哥沉重的兄弟之情中擠出來,一路小跑跟着宇智波斑跑上樓梯間,中途非常直覺地幫忙拎東西,留下四個家夥大眼瞪小眼。
“看什麼看?”夏油傑耷拉着眼皮,被削短半截子的劉海吊在半空中,狹長的眼眸盯着異形三兄弟,哪哪都看削了自己半截子劉海的人不順眼,“有什麼事情上去再說。”
和記憶裡相似又截然不同的怪劉海踩着拖鞋,自顧自地轉身走向樓梯口,優哉遊哉得像是個久未出門的宅男。
兄弟三個憋着一肚子的問号跟上去,空曠的樓梯口裡回蕩着腳步聲,鑰匙插入鎖孔的聲音格外清脆,路過鄰居家門口還被當做是cos異形的coser。
玄關的大門在身後合上,嵌入天花闆的壁燈被點亮,溫暖的燈光在天花闆上滾了一地,家具被擦得發亮,玻璃窗面暈染上柔軟的光暈。
“有什麼事情吃過飯再說。”
脹相眼睜睜地看着那個看起來比夏油傑還兇的男人用發圈豎起了那頭蓬松的炸毛,轉身走進廚房擰開水龍頭,順手掏出塑料袋裡的蔬菜放進水槽裡。
清越的水聲響起,流動的自來水沖刷着油綠的蔬菜葉子。
換好鞋子的虎杖悠仁非常直覺地進廚房幫忙洗菜,家務熟練程度甚至超過夏油傑。
洗好菜的男孩手腳麻利地開始摘菜,宇智波斑忍不住多看了這個粉毛兩眼。
廚房的位置本身就不大,塞不下第三個男人,虎杖悠仁這架勢讓他閑着也是難受,還不如讓他在廚房裡待着。
夏油傑泡了一壺茶,安頓好九相圖三兄弟,在三個人面前各放了一杯茶水,在升騰的朦胧水汽裡笑得跟隻狐狸似的。
“乖乖喝完這杯茶,不要亂來。”夏油傑從來沒覺得自己這輩子像現在這樣溫柔。
“……”
“……”
“……”
是威脅,絕對是威脅!
警笛在大腦裡瘋狂尖叫,兄弟三人目露兇光,那個怪劉海卻轉身在電視機下的儲物櫃裡翻翻找找,翻出了一把普通的剪刀。
怪劉海自顧自地拿着剪刀往衛生間裡走。
“……”
“……”
“……”
廚房和客廳之間隔了一扇透明的玻璃窗,視線隔着玻璃落在沙發上的三兄弟身上,虎杖悠仁的目光動了動,連帶着手裡的動作也出現了瞬間的停頓。
“很奇怪?”
青年低沉的嗓音在空氣裡響起。
沁涼的流水沖刷在皮膚表面,沿着蔬菜闊大的葉片脈絡流入水槽底,男孩的眼睫猝不及防顫動了一下,條件反射似的擡起頭來。
蓬松的頭發高高束起,發梢一如既往的桀骜不馴,翹得到處都是,鍋蓋底下的水咕噜咕噜地滾動起來,升騰的水汽将透明的玻璃鍋蓋塗抹得朦胧。
“你應該起了疑心。”青年的嗓音沉靜得相從山間淌過的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