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見鐘情這種事情,光是聽着就有些匪夷所思。
親情也好,愛情也罷,人對彼此産生感情當然是在相識的前提之下,無緣無故的情感顯得有些輕佻,所以比起一見鐘情,日久生情聽起來要合理得多。
考慮到這兩種情況隻會在人類身上發生,無論是一見鐘情還是日久生情,反而顯得不那麼奇怪了,畢竟人類身上發生什麼都不奇怪,人類幹出什麼事情來也不奇怪。
長久以來的時間積累下來的人和事情也的确向她證實了這個說法。
客觀存在和主觀意識是兩碼事,她不否認人類之間存在一見鐘情的現象,隻是對方一見鐘情的對象是兩面宿傩的話,委實在心理上有點接受不能。
……
安置在壁龛裡的蠟燭被點燃,映在牆壁上的影子巨大而扭曲,燭火搖曳,光影也跟着扭動身軀。
符紙上是朱砂繪制的符咒,在蟒蛇身軀一樣粗壯的麻繩連綴成一大片,女孩柔軟的雙手被束縛在緊實的麻繩之中,繩子的末端用釘子固定好,再狠狠地釘入地下。
宇智波神奈仗着身高優勢,居高臨下地打量着被束縛在木椅上動彈不得的女孩,而後随後拉過空置在角落的一張木椅,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吊兒郎當地擡起腿壓到另一條腿上。
“你那是什麼眼神?”扣合的牙關摩擦,空氣裡溢出磨牙的細微聲響,狠狠瞪着她。
無論是表情還是目光,宇智波神奈對待她的态度就像是在鑒賞什麼珍惜動物一樣,裡裡外外都透着見到新物種的新鮮感和好奇。
“這具身體跟你真是一點都不搭。”
宇智波神奈托着腮,腰肢緩緩地彎下,燭火沿着金屬的邊框流淌,蒼藍色的眼眸在扭曲的昏暗裡溢出蠱惑一樣的魔魅色澤來。
女孩的身上還穿着醫院那身病号服,腳上草草套了雙拖鞋,燭火将白淨的皮膚暈染得昏黃,眼底落下的陰影襯得表情陰郁。
萬不是會老老實實坐下來和人說話類型的女人,即便對方是宿傩,也少不得要動手動腳,醫院也不适合詛咒與詛咒叙舊的地方,一個不注意,保不齊裡面的人都要遭殃,考慮到這些條件,宇智波神奈幹脆利落地将人綁到咒術高專的地下室,裡面随時放置束縛的符咒和器具,倒是方便得很。
伏黑惠記憶的伏黑津美紀的形象更偏向于溫柔的鄰家女孩,無論是心底還是為人,無論在烹饪還是在行為舉止上都非常讨身邊人喜歡,是典型的好女孩。
伏黑惠現下這副樣子,很大程度上是受五條悟和伏黑津美紀的影響,前者姑且不提,能把伏黑惠熏陶出成會做飯,會喊出“太陽公公”模樣的女孩,要壞也壞不到哪裡去,和萬這種披着件外衣就能到處亂跑的家夥完全是兩種人,八竿子打不到一杆子去。
“原話奉還給你。”屬于伏黑津美紀明麗的眼眸眯起,唇角上揚的瞬間,鄰家女孩的柔軟和溫順在頃刻間像是泡沫一樣破碎得無影無蹤,空氣裡溢滿了詛咒惡意的嘲諷,“你覺得這具身體非常适合你嗎?”
明明是個魔鬼,卻非要藏在人類無害的皮囊之下。
“起碼它從頭到尾都屬于我。”宇智波神奈面不改色地說,帶笑的眉眼自始至終都沒有出現任何的變化,“倒是你,擅自占據了小姑娘的身體,人家弟弟都快急瘋了。”
活到這把年紀,容納靈魂的軀殼已經成了無所謂的事情,偶爾還能被拿來當做嘲笑同僚的笑料。
她從伏黑惠的言語之中聽不出來帶有多少着急的成分,用不着想都知道,那個孩子在刻意壓制自己即将火山噴發一樣的情緒,隻有保持冷靜才能最大可能地保證伏黑津美紀的安全。
“怎麼?”萬嘴角的弧度拉得更大了,表情裡的嘲諷越發肆無忌憚,“你居然也有同情心泛濫的時候?”
“你知道嗎?宿傩并不滿意他現在的容器。”宇智波神奈無視她的話一般,帶笑的眉眼彎起,蒼藍色的眼眸溢出璀璨幽冷的弧光。
虎杖悠仁太過叛逆,太過執拗,忽悠起來并不容易,卻偏偏生來有一具可以關住詛咒之王的身體。
“這個世界上能承受住詛咒之王的咒毒的容器并不多。”概率小得跟抽卡似的,抽中一個虎杖悠仁算是不錯的運氣,“虎杖悠仁算一個。”
“繼承十種影法術的術師算一個。”
這幾百年來都沒有出現過繼承十種影法術的孩子,偏偏這個時代出現了一個伏黑惠,術師肉||體的強悍程度與術式有着決定作用,理論上來說,伏黑惠對宿傩的咒毒是具備一定程度的耐受性的。
唯一不同的是,虎杖悠仁能在和宿傩共存的情況下保持意識的清新,伏黑惠卻不見得可以。
這樣一來,誰更适合,立竿見影。
“宿傩想要……”瞳孔收縮,眼白擴大,萬張了張嘴。
受肉的手法的确隻被掌握在一人手裡,但是兩面宿傩是什麼人,從一千年前走到現在的萬再清楚不過,他是真正意義上的天才,即使沒有确切的引導和程序,看一遍就能學會的天才,把自己重新變成咒物讓新的容器吞下,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想要伏黑惠,一個随時随地能受他驅使的容器,而不是不聽話的虎杖悠仁。
占據一個容器的前提是清理掉容器原有的意識,讓伏黑惠的靈魂沉入到意識的最深處,有多深沉多深,最好永遠醒不過來,最好的方式是讓靈魂有了逃避現實的強烈欲||望,例如重要之人的死亡。
嘎吱——
椅子的四條腿擦着粗糙的地面摩擦旋轉,椅背轉了過來,宇智波神奈的雙手搭上了椅背。
她看着萬,溫柔的笑容在燭火的映照下變得詭谲,“津美紀可得好好的。”
燭火被撕扯,嘶啦一聲湮滅在地下室裡,鋪天蓋地的黑暗淹沒了視線。
從地下室裡走出來的時候是傍晚,浸泡在夕陽裡的鳥居色澤越發的眼裡,黃昏時刻的世界影影綽綽,像極了攢動的魑魅魍魉。
在鳥居下等人等得快睡着的九喇嘛甩了甩尾巴尖,晃晃悠悠地朝她走來,抱怨似的嘟囔了一句,“真慢。”
宇智波神奈蹲下身來,狐狸扒拉着她的袖子爬上了她的肩膀,轉身窩進了對方身後的兜帽裡,繼續還未完成的瞌睡事業。
比對起來,高聳的鳥居下站的人身影反而顯得渺小,走近了看,對方那一身腱子肉搭配上那張滿臉橫肉的臉,絕對是會吓哭小孩子的類型。
“傑還好嗎?”傍晚微涼的風裡響起夜蛾正道的嗓音。
“好不好你得自己去看。”宇智波神奈眯起眼睛,“畢竟人對好的定義不相同。”
“照顧好津美紀。”宇智波神奈看着他的眼睛,目光穿過黑色的墨鏡鏡片,“能做到吧。”
夜蛾正道沉默了。
無聲的沉默漫長又短暫,直到沙沙的風聲再度響起,夜蛾正道的嗓音再度響起。
“這個時代不是您的時代,請不要亂來。”夜蛾正道說。
風聲裹着枝葉摩擦的聲音,還有細微的腳步聲逐漸遠去。
……
西沉的夕陽湮滅在天幕中,磅礴的夜色從地平線上翻湧而出,鋪天蓋地籠罩了城市,街頭的廣告牌亮起炫麗的燈光,音樂聲浮動在吵雜的空氣裡。
汽車在公交車站刹住,輪胎和路面摩擦出“嘶啦”一聲響,折疊的車門被打開,乘客三三倆倆地走下車。
最後一班公交車拖着尾氣消失在夜色裡,轉過身就是璀璨的燈火和喧嚣的人群,黑夜籠罩的城市并沒有休憩的意思,反而更加的精神熱烈。
宇智波神奈雙手抄在口袋裡,在熙熙攘攘的街道,遊魚一樣的人群從身邊路過,趴在她兜帽裡的狐狸擡了擡眼皮,而後又合了上去,柔軟的尾巴尖晃了兩下,不輕不重地掃過宇智波神奈後頸的皮膚。
宇智波神奈捏了捏他的尾巴尖。
狐狸哼了一聲,沒多說什麼。
喧嚣吵雜的噪音在耳畔逐漸遠去,走進居民區後,穿過綠化帶的小徑,夜晚的空氣變得安靜而柔軟,樓道裡回蕩着清晰的腳步聲。
鑰匙扣進鎖孔裡,微微一扭,咔哒一聲,門被打開,流瀉出來的燈火潑了一地。
家門在背後關上,宇智波神奈在玄關換好鞋,走入客廳,入眼就是坐在客廳沙發上的宇智波斑,還有面前齊刷刷跪了一地的人。
“我回來了?”宇智波神奈歪了歪腦袋。
“鍋裡有你的飯。”宇智波斑說。
晚飯是蘿蔔味增湯、章魚燒和牛肉蓋飯,還加了一個鹵蛋,邊上别了幾顆綠油油的青菜,飯還熱着,多半晚飯時間結束還沒有多久。
這事情好像一時半會兒不能結束,宇智波神奈想了想,決定去洗手,把鍋裡的飯端出來,邊吃邊看這是怎麼回事。
把飯端出來的時候,宇智波神奈恰好和剛才衛生間裡出來的夏油傑對上了眼,而後她眼尖地發現,夏油傑的怪劉海換了一邊。
對方藍汪汪的貓兒眼瞪圓溜了一點,在這小王八蛋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之前,夏油傑面無表情地開口,“去吃飯。”
宇智波神奈撅了撅嘴巴,端着比她腦袋還大個的飯碗,踩着拖鞋,哒哒哒地跑到了客廳,一屁股坐到了她伯父旁邊的沙發上,抄起筷子開吃。
大約是吃得太開心,宇智波神奈收到了底下帶着譴責意味的目光。
就差把臉埋進碗裡的小姑娘擡頭。
宇智波斑幽幽的目光看下去。
底下的人低下頭,宇智波神奈舔掉嘴角的飯粒,吧唧吧唧地繼續吃。
夏油傑:“……”
你就慣着她吧,遲早把她慣成六親不認的混世魔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