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将他人的怨恨與憤怒視為詛咒,生出詛咒的是人類,恐懼詛咒的也是人類。」
◆◆◆◆◆
國境内專門教授詛咒的學校一共有兩所,一所在東京都中心的千代田區,也是過去的江戶城,另外一所在千年的古都,有“詛咒聖地”之稱的京都。
東京咒術高專和京都咒術高專會在每年的夏天定期舉行交流會,簡單來說就是兩所高專之間的武鬥大會,除了不能殺,其餘百無禁忌。
交流會開始前,兩所高專的校長會在今年舉行交流會的學校碰一次面。
時間掐得剛剛好,第二天恰好是兩所高專的校長的碰頭會,去年東京校壓倒性勝出,今年的交流會順理成章在東京舉行,京都校的校長樂嚴寺千裡迢迢從京都趕來,也無怪乎京都咒術高專的學生會出現在這裡。
夏日的深山裡溢滿了喧嚣的蟬聲,流水卷起細碎的落葉順着水渠淌過,碎石鋪成的路面,穿過叢生的綠植一直延伸到橋邊。
被汗水浸濕的衣料黏連在皮膚表面,宇智波神奈叼着從小賣部裡順來的冰棍,口腔裡融化的糖水順着咽喉流入食道。
日光穿過層層疊疊的枝葉,斑駁地映在腳邊,光潔的鵝卵石被鑲嵌在路側,整整齊齊地鋪展開來。
拐杖敲在路面的時候,發出的笃笃聲格外的清晰。
她遠遠地看到一個拄着拐杖的老頭,佝偻的腰,下垂的胡子,深深陷進眼窩的眼珠,傳統的和服搭配上莫名有些潮流的耳釘和唇釘,讓人忍不住多看兩眼。
拐杖敲擊在路面的聲音停頓了須臾,而後繼續響起,宇智波神奈踩着凹凸的路面,被叼在嘴裡的冰棍在燥熱的空氣裡慢慢融化,淌下的糖水順着冰棍表面淌進了口腔裡。
那雙深深陷入眼窩的眼珠下意識地多看了她兩眼。
細軟的發絲在日光下白得發亮,鼻梁上的墨鏡邊框迸濺出晃眼的光芒,喧嚣的蟬聲再次響徹在蒼藍色的晴空下,連帶着淌入溝渠的流水也跟着泛起水花來。
這副嚣張自負的态度,無端端地讓人想起五條悟。
“三輪。”年邁的老人蠕動着嘴唇,緩緩開口。
“嗨依。”跟在老人身邊的女孩挺直了腰闆。
“記住她的臉了嗎?”老人低沉嘶啞的聲音響起。
女孩點點頭,語氣嚴肅地開口,“記住了。”
沉默彌漫在枝葉裡,清風拂開層疊的綠植,空氣裡溢出窸窸窣窣的脆響。
年邁的老人緩緩開口,“東京校裡沒有這個人。”
他在咒術師裡算是長壽的人,在過去堆積的時間裡,經曆了數不清的歲月,積累了大量的經驗,看到那個孩子的第一眼,就仿佛看到了當年的五條悟一樣。
年幼稚嫩的皮囊,但是不妨礙那具身體裡蘊藏了巨大的力量,無法被任何人撼動的力量。
那個男人做事太過雷厲風行和驚世駭俗,以至于他所有的舉動都在被人密切關注,有幾個學生,學生都來自什麼地方,出自什麼家族,都被調查得一清二楚。
老人深深陷進眼窩裡的眼珠動了動。
先是光明正大地袒護詛咒之王的容器,後面又是收容了來曆不明的咒術師。
——五條悟到底要做什麼?
……
宇智波神奈敲開校長辦公室的時候,五條悟正在被夜蛾正道的鐵拳制裁,據說是因為這個家夥假傳情報胡搞瞎搞,讓一把年紀的京都校校長活活白等了兩個鐘頭。
“我好像來早了。”宇智波神奈笑眯眯地開口,轉手就要拉上門把手。
“等一下!”
夜蛾正道勒住五條悟的手臂頓了頓,恰好給了五條悟逃脫的空子,對方順勢從手臂的空隙鑽出來,動作靈活得像是隻随意穿行在花園栅欄裡的白貓咪。
“反正不是第一次。”五條悟捏着肩關擡了擡胳膊,态度非常自然,動作非常熟練,非常明顯平時缺德事兒沒少幹,“不要生氣嘛,校長。”
夜蛾正道氣得想要就地揍死這個糟心玩意兒,拳頭捏了又捏,終究是顧及到有小孩子在場,沒有當場發作。
“她可不是普通的小孩子哦。”五條悟看穿了自己老師的想法,浮現在唇角的笑容意味深長起來。
夜蛾正道額角青筋凹凸,忍了又忍,緩緩地開口,“帶着六眼的孩子本身就不是普通孩子。”
“你能這麼想真的太好了。”五條悟聳了聳肩,無論是态度還是語氣都帶着輕浮和不靠譜,“免得後面的事情把你吓暈過去。”
“給我解釋清楚,這個孩子是怎麼一回事。”
夜蛾正道壓低的嗓音洩露出事态的嚴重性,室内的氣氛不自覺地沉重起來。
同一個時間點同一個空間隻會存在一個六眼,這是千年來的定律。
無形的因果制造出來的隐患帶來的威脅與恐懼,
現在這條定律被打破了,同一個時代出現第二個六眼意味着什麼,沒有人知道,過往留下來的記載也沒有任何類似的事情,這樣的人偏偏和夏油傑扯上關系。
“唔……”五條悟換上一副正經人的嚴肅表情,看得夜蛾正道心裡發涼。
“鄭重介紹一下,麻倉奈奈小姐。”
說着敬語,正經人的表情卻維持不過三秒鐘,熟悉的吊兒郎當便回到了身上。
夜蛾正道看着五條悟莫名其妙拉下了自己的眼罩,細軟的白色發尾像是鳥類下垂的翎羽,發簾和眼睫都是一塵不染的白,蒼藍色的眼眸像是被雪山圍拱的湖水,映出古老蒼勁的穹野,瞳孔光影明滅。
像是在回應他的挑釁一樣,宇智波神奈微微擡起下颌,黑色的小墨鏡不知道什麼時候滑到了鼻尖,要掉不掉地挂在鼻梁上,兩雙蒼藍色的眼眸對視的那一刻,眼中像是含着星子一樣,流麗生輝。
現代最強咒術師兩手抄在口袋裡,微微擡起下颌,仗着身高優勢,居高臨下地俯視比他矮上好大一截子的小姑娘,像是二十年前的某人坐在高高的圍牆俯視他一樣。
昏暗的影子塗滿了室内的邊邊角角,木質的地闆紋理被日光映照得透亮,悶熱的風裡裹着枝葉的沙沙聲。
“生于平安時代,師從那個年代最強的陰陽師,和詛咒之王是死對頭。”五條悟低沉的嗓音在安靜到詭異的室内密碼開來,“也是我的……祖先。”
呼吸的聲音似乎停頓了,片刻之後,原本平緩的呼吸突然沉重起來。
墨鏡後面的眼珠死死地盯着這個外表年幼的孩子,套着紅色的衛衣,短短的牛仔褲,白皙筆直的腿暴露在空氣裡,皮膚在日光裡白得幾乎透明,渾然是一副尋常女孩的打扮。
“不要跟我開玩笑,悟。”夜蛾正道聲音低沉厚重。
你還不如說這是你的私生女!
“我像是在開玩笑嗎?”五條悟樂呵呵地開口,懶散的眉眼沒有帶上半點的嚴肅正經,反而充滿了散漫和輕佻,“我可是很嚴肅地在說明事态哦~”
“那也太……”
“将近二十年前的通靈人大戰你知道吧。”
“……”
“雖然在明面上沒有說出通靈人大戰的勝利者,但是已經有了默認對象。”
“……”
五條悟眨眨眼睛,瞳孔像是沒有生命和情感的金屬一樣冰冷,細長的眼睫垂下,像是落滿了霜雪的刀刃折射出來的光芒,冰冷堅硬,“麻倉葉王還活着,麻倉奈奈為什麼不可以?”
“……”
“宿傩還存在。”五條悟緩緩地開口,“去年的百鬼夜行,今年的宿傩受肉,時間緊湊得……就像是在暗示什麼一樣。”
“……”
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巨大的信息量卻蜂擁一樣灌入腦海中,夜蛾正道的太陽穴突突生疼。
“校長,再這麼讓上面的爛橘子為所欲為,詛咒的平安盛世可能就要降臨在這個時代了哦。”五條悟拉長了尾音,言語中全然沒有大難臨頭的緊迫感。
“那也不錯。”宇智波神奈突然輕飄飄地來了一句,輕浮的語氣簡直就是個2.0版本的五條悟,光是對方臉上的笑容就看得夜蛾正道拳頭梆硬。
“你的學生會成為了不起的詛咒。”
不是咒術師,而是詛咒。
這句話光是聽着就讓人不舒服。
至于是哪個學生,她沒有明說,但是五條悟知道,自己的學生都不是什麼善茬,而最有可能變成詛咒的人,是本身就可以說是半個詛咒的虎杖悠仁。
“那麼,拭目以待如何?”五條悟沒有生氣,也沒有發怒,連帶着嗓音裡的笑意都沒有減少,“祖先大人。”
“打個賭?”五條悟掀開嘴唇,“我的學生會成為了不起的咒術師。”
宇智波神奈眨眨眼睛,沒有說話,隻是笑。
人類将他人的怨恨與憤怒視為詛咒,生出詛咒的是人類,恐懼詛咒的也是人類。
其實沒有必要将人類和詛咒區分開來,因為這個世界上最大的詛咒就是人類本身。
……
虎杖悠仁今天不在地下室。
一大早人就被五條悟抓起來去見了可靠的後輩,據說對方是個一級咒術師,在正經公司裡上過班,為人很可靠,所以五條悟放心地把鍋甩到對方頭上去了。
地下室的采光非常差勁,面積雖然小但無論是家電還是廚具都非常齊全。
虎杖悠仁不在的第一天,宇智波神奈抱着沒有啟動的咒具拳套熊,在地下室裡宅了一天,吃空了虎杖悠仁的存糧。
最後一包薯片被打開的時候,五條悟回來恰好看到的是滿桌子的薯片袋子,電視機溢出的聲音伴随着薯片的咔嚓咔嚓聲,熒屏的光影明明滅滅地映在四周的牆壁。
五條悟耐着性子陪她看完了一部電影,結尾的字幕争先恐後冒出來的時候,五條悟終于開口了。
“還有别的意思吧。”五條悟輕聲開口,“那句話。”
宇智波神奈伸出舌頭,舔掉了嘴唇上的殘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