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我說出來的每一個字,都會成為結成「束縛」的媒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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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山遍野的綠色從樹梢上抖落下來,枯脆的枝葉鋪滿了小徑,涼爽的風拂過樹梢,吹開窸窸窣窣的清脆聲響。
濃烈而璀璨的豐收季節,金黃色的銀杏和紅豔的楓葉挂滿了枝梢,淌過河川的流水映出澄澈的天空。
赤紅的夕陽在天邊墜落,沉沉的夜色裹着璀璨的星光攀上夜空,沁涼的河水淌過堆積在岸邊的鵝卵石。
人們在河畔邊用木柴搭起了一個簡易的祭台,高高豎起的十字架,整齊鋪排開來的的木柴。
涼薄的風席卷了秋季的夜晚,滾燙的火舌被拽動,赤紅色的火光将聚集在河邊的人們的臉色映照得詭異。
戰亂饑荒的年代,也是妖怪和詛咒頻發的時候,随着時間流傳下來的古老陋習常常被人們行為當成是救命稻草,将孤苦無依的孤兒當做帶來污穢的不祥之人,綁在臨時搭建成的祭台上活活燒死,笃信火焰會淨化不祥之人的靈魂,河水會卷走焚燒過後餘留下來的灰燼。
她出生的那個年代,這樣的事情不少,最好的例子就是麻倉葉王的母親麻之葉和她本人,火焰成了人用來傷害他人的工具,被火燒死的人成了該死的不祥之人。
密密麻麻的火光在寒涼的秋夜裡點亮了大半個夜空,涼瑟的夜風拉扯着火苗,篝火被點燃,火星哔啵一聲跳出火堆,在地面上留下一個不淡也不淺的印子。
深秋的寒意刺骨又沉重,篝火滾燙的溫度好像撲到了眉梢上,浸泡在火光裡的世界光怪陸離,山間濃豔的楓葉仿佛要滴出血來一樣。
秋季的夜晚孤寂寒冷,金屬的摩挲聲清脆涼薄,明滅忽閃的光影映在那一張張臉龐上。
多熟悉的場景,火光還是火光,鋤頭變成了苦無,柴刀變成了刀具,衣衫褴褛變成了刻着族徽的盔甲。
宇智波神奈微笑起來,笑容卻結滿了冰霜。
過去的一千年,人類一刻不停地在改變自己,可是在某些方面,卻是一成不變。
無論是什麼樣的年代,無論換了多少批人。
“這次你不會像上次一樣好運了。”千手扉間的嗓音裡泛着涼意,紅色的眼眸宛若被燙上一層火光的楓葉。
火光映在漆黑的眼底,像是有無形的火焰在眼底焚燒,宇智波斑看着的前方,眼睛卻是看着千手柱間的,目光像是沿着刀弧流瀉出來的鋒芒。
“扉間。”仿佛千鈞的重量含在那聲音裡,青年的半張臉被火光映得透亮,半張臉沒入了濃郁沉重的陰影裡,“退下。”
“大哥。”對方的話落音,千手扉間的眉頭抽動了一下,而後擰成了一個疙,“是他自己闖進來的。”
“這次和上次不同了。”千手扉間的目光慢慢地落到了被族人包圍的兩個宇智波身上,冷冷地開口,“就算不能制服他們,至少也要搞清楚他們是怎麼無聲無息進來的。”
自從發現有人在廚房裡揭鍋翻碗,他就意識到有人無聲無息闖進了千手一族的族地,并且不隻是她一個人,但他沒有想到另外一個居然是宇智波一族的族長。
目光轉而停頓在宇智波神奈身上,纏着眼部的繃帶格外紮眼,直覺告訴千手扉間,自從她帶着九尾出現,有什麼事情已經悄悄脫離了控制,所有的變故都來源于她。
結合最近的情報,宇智波泉奈的眼睛已經痊愈,這丫頭卻成了這副樣子,她的眼睛大概率已經在宇智波泉奈身上。
丢了眼睛也能躲過飛雷神,從行動的軌迹上來看,甚至不難看出,她對千手一族的族地不陌生,甚至非常熟悉。
深秋的夜晚蒼涼蕭瑟,細長的枝梢搖曳晃動,彌漫在山野叢林間的蟲鳴和鳥啼停滞,仿佛有無形的手在撥動落在地面上的樹影。
宇智波斑默不作聲地将那隻從頭到尾都不安分的貓拽過來,那頭長而炸的頭發直接将人擋在了後面。
“也不是不能告訴你。”宇智波神奈扯了扯宇智波斑的袖口上的布料,朝千手扉間做了鬼臉。
話一落音,宇智波斑的手按到了她的腦袋上,手裡的力道加重,似乎想要把這隻貓的腦袋按下去。
“沒關系。”宇智波斑垂下眼睫,看到了被他按在手底下的宇智波神奈在笑,唇角笑得彎彎。
手裡的力道松懈了一點,宇智波斑知道這話是在對他說的。
宇智波神奈把他的手從腦袋上拿了下來。
“追溯。”宇智波神奈的嗓音溫和,“名字聯系着靈魂的一部分,生日聯系過去和未來,隻要我知道一個人的名字和生日,我就能将有關他的任何事情追溯出來。”
萬事萬物都是相互聯系的,哪怕是一縷風,一粒沙,平安時代的術師從來不輕易将自己的生辰八字洩露出去,也從來不輕易将每一個字說出口,因為洩露出去的生辰八字會變成詛咒的媒介,說出去的話會結成「束縛」。
被窺探命運的不适感湧上咽喉,深秋的涼意一點一點地滲入骨髓之中,無形的恐懼揪住了人的心髒。
排斥的、畏懼的、不可思議的目光糾纏不休,火星在滾燙的空氣裡爆開,蟲豸将腹部貼緊在地面,爬行時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小心翼翼地避開有光的地方。
人心底都有見不得人的事情,這些東西往往被藏在人前看不到的地方,被藏在内心的最深處。
“确認了方位。”宇智波神奈摸了摸下巴,繼續說,“那剩下的就是路程問題了。”
“正好你的飛雷神很适合,可惜隻适合短距離移動。”宇智波神奈歪了歪腦袋,表情幹淨得像是一隻貓兒,“弄清楚原理之後,我幹脆改良了一下,随意改動了幾個步驟就改成了長距離移動。”
“……”
“……”
“……”
窒息一樣的沉默掐住了咽喉,揪住了心髒,在某些方面來說,比起壓倒性的武力,能窺視一切的眼睛更讓人忌憚,更何況這個人的腦袋還聰明得離譜。
“話最好也不要随便說出口。”宇智波神奈笑得人畜無害,“我不是忍者,我是術師,簡單來說,就是玩詛咒的,最擅長咒殺。”
“對我說出來的每一個字,都會成為結成「束縛」的媒介。”
“你們也可以理解為,我是個行走的情報收集器。”被涼風吹開的衣袖像是被拂開的山吹花瓣,柔軟輕薄,宇智波神奈擡起手,布料邊緣擦着胳膊肘子滑下,白皙的五指伸展開來,聲音像是蠱惑人的妖怪,“我知道任何的事情,你們想知道的,不想知道的,我都能知道。”
宇智波斑冷冽的目光掃過人群,那一張張被火光映照得詭谲妖異的臉映入視野,青年垂下眼簾,細長的眼睫遮住了晦暗不明的目光,打下的剪影濃重。
火力的集中點已經從宇智波斑身上轉移到宇智波神奈身上了。
宇智波神奈很滿意,這裡的人越是畏懼和害怕,她越是心神愉悅,她本就是被詛咒浸泡着長大的怪物。
“族長!”人群裡爆發出一聲呼喊,開口說話的人瞳孔收縮顫抖,看着宇智波神奈的目光宛若看着一個怪物,“如果她說的是真的,這樣的人……這樣的存在,不能放她……他們離開!”
千手柱間藏在袖子裡的五指收緊,骨骼被捏緊的劈啪聲響起。
“你瞧。”宇智波神奈慢慢放下捂着腦袋的爪子,笑容惡劣又放肆地伸出手,仿佛是鳥兒展開雙翅,又像是在準備擁抱什麼人,“你說的……”
她沒有說出口,而是一字一句地做着口型。
——你瞧,這就是你說的,坦誠相待。
千手柱間看得出來,那是赤||裸裸的嘲弄與諷刺。
這個看似性格糟糕的孩子,做出來的事情和她的性格一樣糟糕,挑動人心底的恐懼,恐懼會驅使人的雙手、雙腿,拿起鐮刀,拿起鋤頭,拿起苦無,拿起刀具,邁動雙腿,将着人心底恐懼的表面撕掉,赤||裸裸地将醜陋的内裡展現給他看。
這個孩子總是那麼狡猾惡劣,又咄咄逼人。
天空是綿延不止的黑色,寂靜被無限放大,仿佛将所有一切都籠罩住。
腦海中胸腔裡的髒器跳動的聲音格外清晰,血管裡的血液還在流淌,火焰灼燒空氣的劈啪聲,和短冊街遠遠傳來的鳴笛聲,人群嗡嗡的交談聲糾纏在一起,人來人往的街道在眼前一閃而過,裹在蘋果上的糖衣鮮豔而濃烈,那個被咬過的缺口格外猙獰。
——你一定會想要殺他的。
——你會将希望送到他手裡,但也會悉數剝奪幹淨。
——雖然不是全部,但你會是最重要的一環。
——未來的事情誰說得準呢,你也這麼覺得吧。
太陽穴隐隐作痛,無數的畫面從眼前擦過,紛亂毫無規律,卻又像是在冥冥之中牽引着命運。
畫面和聲音戛然而止,千手柱間說:“我仍然相信,我所相信的一切。”
宇智波神奈臉上的表情毫無變化,依舊是那副似笑非笑,輕飄飄的姿态像極了坐在高高的屋脊上瞰俯地面的貓兒。
宇智波神奈發出一聲輕笑,“真固執。”
“畢竟,貪婪是人的本性。”千手柱間跟着她說話的方式說下去,“我有想要實現的理想。”
“呐,斑,你也是這樣想的吧。”千手柱間拔高了聲音。
突然被點名的宇智波斑不自覺地攥緊了手裡的刀柄,冰凍一樣的目光似乎開裂了一瞬間。
空曠的夜空裡回蕩着青年拔高的聲音,宇智波神奈臉上的笑容消失了,直接沖千手柱間比了個中指,面目猙獰恨不得沖上去甩他巴掌。
小動物的直覺告訴千手柱間,不好,要遭,和他一樣想法的還有他摯友,同樣被雞掰過的宇智波斑伸出手,手臂繞過宇智波神奈的腦袋,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偷腥貓”的讀音還沒有發出第一個音節,就被扼殺在了搖籃之中,千手柱間松了一口氣,宇智波神奈又想沖上來抽他臉,千手柱間條件反射地把弟弟當做擋箭牌,宇智波斑反手揪住了像條泥鳅一樣竄出去的宇智波神奈的衣領子,反手就是一個栗子。
腦殼被敲得梆響,宇智波神奈委屈地捂着腦袋瓜子哭唧唧,一枝梨花春帶雨,看這架勢,被亂刀砍死還不如宇智波斑一個栗子來得實在。
饒是和宇智波一族水火不容的千手一族看宇智波斑的目光都像在看什麼天降正義。
局外人千手扉間眼角抽搐,千手柱間慫慫地從他背後探出個腦袋來,看得他弟的拳頭梆硬。
宇智波斑冷冷的目光對上了千手柱間的視線,刀身緩緩滑出刀鞘,清越的聲音像是淌過山澗的流水。
“你們大可以試試看。”刺目的紅色覆上虹膜,漆黑的勾玉旋轉聯結成繁複的圖案,“能不能留住我們。”
刀鞘映出瑰麗危險的眼睛,溢出凜冬一樣的淩厲。
“要如何你才能相信我們?”千手柱間的聲音再度響起。
“不夠。”開口的人是宇智波神奈,這一次她沒有再反駁千手柱間,“隻有信任的話,那不夠。”
千手柱間頓了頓。
火光将黑夜映照得透亮,潔白的發絲被燙上一層溫暖的色澤,厚重的雲霧湧上天空,将大半個月亮裹在其中。
“你記得我跟你說過的話吧。”宇智波神奈笑了笑。
千手柱間下意識地點頭,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那邊的人卻開口了。
“那就試試,你們舉族之力能不能留下宇智波族長和一個瞎子。”
火光滾落到地闆上,地闆上年歲悠久的紋理被映照得清晰,窗紙被氲氤得溫暖,火光滲入室内,影影綽綽的書房格外安靜,時間的概念仿佛被模糊掉了一樣。
室外的火光被拽動,映在窗紙上的人影一晃而逝,金屬利器撕扯空氣的嗚咽聲翻湧而上,淩厲的罡風掀起額前的碎發。
宇智波斑的手臂繞過宇智波神奈的膝彎,稍微一用力就将人送到了肩頭上。
火光将映在地面上的人影拉得老長,潔白的發絲挑染上一層暖橘色。
“接下來要怎麼做?”宇智波斑的聲音傳來。
宇智波神奈抱着他的脖子,想了想,“你先把我放下來?”
“那個老頭說你不能戰鬥。”宇智波斑淡淡地開口,沒有明确地拒絕,但是話裡的意味已經再明顯不過。
宇智波神奈想起三天兩頭跑到住處堵她的老醫師,就忍不住哼哼兩聲,“多管閑事的老頭子,小心頭發掉光。”
“我其實不太愛用須佐能乎。”宇智波神奈突然說,“那東西清場的效果很好,但是行動起來不太方便。”
“我記得你把須佐能乎的盔甲穿在九尾身上。”宇智波斑擡高了眉梢,“想法不錯。”
“那不是怕九喇嘛被你打出什麼毛病來嘛。”宇智波神奈晃了晃腳尖,“我好不容易找到一隻這麼漂亮的狐狸。”
宇智波斑很難将傳說中最兇暴的尾獸和“漂亮”這個詞聯系起來,一時間對宇智波神奈的遣詞用句做不出評價。
“光明正大來的,當然要光明正大走出去。”宇智波神奈咧嘴笑,“還要從大門走出去。”
“那也不錯。”宇智波斑很贊同這個想法,雖然剛才他們不是光明正大進來的,也不是從正門進來的,但不妨礙他贊成。
“那就……”宇智波神奈的下巴抵在宇智波斑的肩頭,雙手繞過他的脖子結印。
活物都會有影子,而有影子的地方,就是十種影法術的主場,影子越是濃重,十種影法術的優勢越大。
盤踞在周圍的影子像是翻滾的潮水一樣攢動起來,大片大片的白色從粘稠濃郁的陰影裡湧出,軟綿綿的兔子,當數量多起來的時候,氣勢也分外恐怖。
淩厲的刀鋒揮砍過去,兔子被截斷,卻并未出現預料中的血肉橫飛,兔子的身體炸開,像是濃稠的墨水一樣黏連着刀身往下滑。
“這是……”
更多的兔子從陰影裡蹦跳着出來,動作敏捷又靈活,姿态小巧又輕盈。
“「脫兔」。”宇智波神奈保持着結印的手勢,笑容燦爛。
宇智波斑單手提刀,手腕翻轉,刀柄在手裡轉動,刀尖往上一挑,直接将橫砍過來的刀從對方的手裡挑飛,腳尖點起,衣袖在風中振起,擡腳就将人踹飛出去。
包圍圈裡出現了一個豁口,青年像是一隻疾馳的豹子一樣躍了出去,視野驟然開闊,密林鋪天蓋地而來,風擦過層層疊疊的枝桠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古老的山體漆黑如墨,在天邊圍攏出一片平地。
洶湧的風聲撲面而來,宇智波神奈潔白的長發被掀起,視野中的景物急速變換,奇妙的感覺,讓她覺得自己好像要生出翅膀飛出去。
她還記得宇智波斑第一次帶她走出村子的那次,青年穿着常服,像是尋常人家的父親帶着女兒出遊,悠閑得像是出門踏春。
铿锵——
淩厲的刀弧在灰暗的密林中碰撞,摩擦出的火花幾乎要濺到人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