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你的道理。”宇智波神奈慢吞吞地坐直了一點,撐着手臂托起柔軟的腮幫子,“這也是我自己的選擇。”
陽光溫吞吞地漫上參差不齊的瓦片,屋檐底下垂挂的玻璃風鈴亮得晃眼。
積雪在陽光底下微微化開了一點,蕩開的鈴聲清脆,像是撫過湖面的暖風。
宇智波斑不知道該怎麼說,好半天腦子裡才蹦出一句話來。
——上梁不正下梁歪。
但這是事實。
宇智波做事從來不跟别人提前打商量,無論好壞,也不會因為對方的意願而改變自己的意願。
就像弟弟固執地把眼睛托付給他。
所有的一切都是出于本人的意願,就算不讓她幹,她也絕對會把事情給你搞出來。
宇智波斑定定地看着這個孩子,直到宇智波神奈朝他吐着舌頭做了個鬼臉,才移開了目光。
猖狂、任性、滑不留手,還有那份對萬事萬物的常人難以企及的理解力。
頭疼的感覺再度襲上太陽穴,宇智波斑忍不住在心裡吐槽。
——「宇智波斑」到底是怎麼教孩子的。
……
宇智波一族獨門的禁術,将幻境與不利現實置換的「伊邪那岐」,置換現實與幻境的代價是一隻寫輪眼。
宇智波斑從未想過,會出現将被「伊邪那岐」置換過的現實和幻境,再度逆轉過來的術。
宇智波神奈做到了這件事,将現實和幻境再度扭轉,換回那隻被「伊邪那岐」當做代價奪走的眼睛。
得到了想要的結果,必然要承受當時不利的現實,千手柱間那一刀也順理成章被導引到了施術者身上。
無法确定懲罰持續的具體時間。
淤泥捅出來的洞倒不是什麼大事情,物理創傷放到她身上不難處理。
需要苦惱的是别的東西。
現在開在胸口上的那個洞,從嚴格意義上來說,是過去的千手柱間開出來的,附加上了詛咒,就不再是簡單的物理創傷。
詛咒這種東西,本就是從人心裡誕生的,稍不留心,一旦泛濫開來,就會變成類似傳播面積廣大的瘟疫的災難。
涉及到知識盲區,确定這個大洞不會影響到宇智波神奈的日常生活和性命安全後,漩渦水戶親自去封印部門取來她要的封印用的布帛和紙筆。
宇智波神奈做了個簡單的封印術,将寫滿符咒的布帛纏到了身上,遏制住詛咒的蔓延。
術留下的詛咒被封印符咒止住,□□遭受的創傷又是另外一個問題,如果沒有反轉術式,在心髒被貫穿的情況下,死亡幾乎是必然的事情,迄今為止,身體保持着正常的運作,完全是因為她的反轉術式。
宇智波神奈順理成章開始了每天被漩渦水戶摁着喝藥的日子。
藥材是調養身體的作用,對身體有益,但是她一點都不想喝。
……
同一個起點,不同的路線卻會衍生出不同的結局。
原本這些路線和結局應該像永遠不交彙的平行線那樣,沿着既定的路線前進,永遠不會産生任何的瓜葛。
某個時間點産生的意外卻打破了這個定理。
截然不同,卻又沒有半分陌生的感覺。
因為這個孩子,是「宇智波斑」養大的,渾身都是「宇智波斑」的痕迹。
「宇智波斑」曾經和宇智波神奈有過經由「靈視」和以靈魂波長為基礎構建出的橋梁進行的心音交流,次數不少,時間久了,難免會在「靈視」留下習慣的印記。
他們本就是同一個人,永遠不會交彙的平行線,卻又密切相關,靈魂的相似度越高意味着越容易和記住了靈魂波長的「靈視」産生共鳴。
将現實和幻境再度逆轉的術本就需要在施術者和術式對象之間構築咒的橋梁,完成術式意義上的聯系,如此一來,便增加了共鳴的可能性。
宇智波斑短暫地擁有了和宇智波神奈一樣的能力。
不必用眼睛看,不必用耳朵聽,就能知曉事物的本質。
大腦在那一刻像是被一把斧頭劈開,無數的信息被強行灌入大腦,殘缺不齊的畫面紛至沓來,在火焰裡焚燒的櫻花,浸染在夕陽裡的高樓大廈,掠過眼前的電車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聲,古老的寺廟敲響的時間盡頭的鐘鳴。
亂糟糟的一切,毫無聯系,冥冥之中卻又被一根無形的線牽引着,連接起來。
雜亂無章的畫面定格在一隻手,那是個襁褓裡的嬰兒的視角,那隻手晃晃悠悠地抓住了伸過來的那隻手的手指。
成年人的手比嬰兒大了很多,無論那個孩子如何努力伸展五指,也隻能抓住一小截子手指。
指尖被嬰兒的手心包裹住,溫暖的燈光滾落了一地,刹那間照亮了那個人的臉。
——那分明是他自己的臉。
嬰兒的記憶不會持續很久,宇智波斑也沒有任何關于宇智波神奈孩童時候的記憶。
來不及思考,碎片化的記憶片段開始了下一輪的流轉,像是奔騰不息的河流,畫面裡出現頻率最多的人仍然是「宇智波斑」,直到「靈視」斷開了兩個人的連接。
他從未想過自己還有情緒如此豐富的時候,也沒有因為孩子在木葉滿大街追殺千手柱間的經曆。
「靈視」瞬息的共鳴結束後,過載的信息量、無縫銜接地開始思考,高速運轉的大腦後知後覺發出抗議的嗡鳴,他突然想清楚了一件事情。
明明是素未謀面,宇智波神奈卻如此熟悉他和千手柱間的能力、性情,甚至是一些不為人知的小癖好和習慣,交流起來順暢自然。
陌生又熟悉的人。
陌生的是她的存在,她本身攜帶的東西卻讓熟悉他自己的人倍感熟悉,裡裡外外都帶着「宇智波斑」留下的痕迹。
這個孩子不屬于他,不屬于這個世界的任何人。
他們原本就不應該有任何交集。
從來不屬于任何人的星星,某天卻毫無征兆從天上掉了下來,還摔在自己面前。
……
思緒戛然而止,宇智波斑突然擡起手。
啪——
宇智波斑放下了手。
正面遭受一記額頭戳的宇智波神奈抱着自己悶痛的額頭,眼淚花花冒個不停。
她大可以把那坨東西的事情直接說給他聽,可那隻不過是再度把宇智波斑的希望摧毀掉而已,那顆千瘡百孔的心得不到任何的溫度和拯救。
對千手柱間用「咒禁存思」,到水之國那一通鬧騰,在暗地裡牽引操縱五大國的矛盾,再到黑絕的事情。
過往的傷疤隻有被重新揭開才有愈合的可能,蒼白無力的語言哪有現實來的有沖擊力。
宇智波神奈眨了兩下眼睛,黑黝黝的眼眸圓潤,透着柔軟的光,就像當着主人的面把水杯推到桌子底下去,做了壞事卻半點悔改意思都沒有的貓咪。
衣服摩挲的聲音窸窸窣窣,衣擺輕輕擦過榻榻米,宇智波神奈伸出手,輕輕攬住宇智波斑的脊背,輕輕将臉頰貼到了他的臂彎,動作熟稔,像過去她窩在伯父懷裡一樣,收斂了所有的桀骜不馴。
和室外的天空藍得沒有任何陰霾,内心前所未有的甯靜,偶爾泛開溫暖的漣漪。
對方胸腔裡跳動的心髒格外平穩,那個深不見底的地方,過去這顆心裡堆滿的、隻有他一個人才知道的苦悶和痛苦,似乎破碎了一角。
人都是怕孤獨和寂寞的生物。
宇智波斑也不例外。
“一個人會很寂寞。”宇智波神奈垂下眼簾,輕聲開口,“你現在可以不是一個人了。”
時間仿佛過了很久,又仿佛隻是幾個淺淺的呼吸,良久,他才伸手回抱住這個像是從天上掉下來的星星一樣的孩子。
宇智波斑抿了抿唇,嘴唇嗡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