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我暫時看不見了。”
在試圖靠自己站起身卻又再次被自己的腳絆到,跌跌撞撞撞到了圍網之後,七海扶着圍網上的格子決定破罐子破摔。她的狼狽他見過太多次,再來一次似乎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發生了什麼事。”手冢國光冷峻的聲音沉了沉。
他的手輕撫上她的臉,七海下意識地向後縮了縮,咬住了唇。
她想他現在應該在觀察她的瞳孔,隻是看着她的眼睛為什麼要撫上她的臉頰呢,他的手溫暖幹燥,指腹帶着一層薄繭,觸碰到她臉頰的時候又暖又癢。
她的心下沒由來的湧起一陣煩躁,“我以為你應該能猜到我為什麼會莫名其妙瞎掉。”
話剛說完她就後悔了,這麼夾槍帶棒地做什麼。
七海皺起眉,最近,她的情緒波動得越來越厲害了,失去視覺大概又加劇了她的不安。
她忍不住想象自己是站在黑暗中張口血盆大口的怪物面前,惶恐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被這片黑暗吞噬入腹。
她的話音剛落,撫上她臉頰的手便僵硬了一瞬,随即收了回來。皮膚上殘留的溫度逐漸消散,她有些自嘲地想,果然她那樣說他還是會介懷。
然而,她又被抱住了。她徹底被他溫熱的氣息和衣衫上淡淡的洗衣粉香氣包裹,他的心跳有力地平緩地撞擊着胸膛,傳遞向她的胸口。
“七海,别怕。”他在安慰她。
兩股截然不同的情緒在腦海裡打架,她想她該為他毫無芥蒂的溫暖感動的。可另一股冷意不斷刺激着神經,仿佛要将那份溫暖撕碎、湮滅,她的太陽穴越發刺痛起來,不妙......
七海擡起被他的擁抱攏住的手,輕拍了兩下他的後腰。
“國光,先放開我。”
他依言松開了她。
“我大概過一段時間就會好,能麻煩你送我回去嗎。”她對着黑暗勉強笑了笑。
手冢國光蹙着眉沉默了良久,還是選擇了應承下來。“啊。”
她看不到他的表情,隻是背後和膝下貼過來兩條有力的臂膀,接着身體突然懸空了。
她的頭靠着他的胸膛,呼氣噴灑在她的脖頸和鎖骨上,這似乎是她第一次在清醒的狀态下被他公主抱......
“别......國光,你牽着我的手吧。”
“......好。”手冢國光輕放下了她,她的右手被他牽起,少年的手掌寬大有力,骨節分明,直接将她的手完全包裹住。
“七海,跟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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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暗中被裹住手的溫暖牽引着,不知不覺間,已走到了房門口。
時針走過11點。
“七海,你看不見,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待在房間裡。”手冢國光一路走過來皺在一起的眉頭未曾松開過,她的狀态很差,深紫色的雙瞳空洞而無神,臉上寫滿了疲憊,他無法不擔心她。
“我會找一個部員來陪我的,你快回去休息吧。”她坐在床邊笑了笑。
青學女網部的少女們作為非官方應援團沒有資格入住選手村,她們被迹部景吾安置在了賽場周邊的酒店裡,她這麼說隻想找個借口把他支走。
手冢國光扶了扶眼鏡:“我等你的部員過來。”
“......不用,已經很遲了,我在房間裡等就好了。”
“七海,你告訴我,真的會有人來嗎?”
“那你要我怎麼辦呢,國光。”她輕歎了一口氣,語氣苦澀。
一個女生和一群男性朝夕相處,總有諸多不便,也不怪乎她被那樣揣測......實際上,選手村裡除了公共設施裡的女性工作人員,大部分時候走在路上看到的都是男選手。
32個國家,僅有四所國家有女教練,另三位還是中年女性,更别提她還曾被給了鏡頭特寫,她的面貌總能被一眼認出。
好奇的,探究的,惡意的,無意的......這幾天類似的視線從沒消失過,如鲠在喉,如芒在背。現在喪失視覺倒也不是全無好處,至少她再也感受不到類似的窺探了。
“......”手冢國光也陷入了沉默。她了然地勾了勾唇,果然他也沒有辦法呐。
“你回去吧,我會照顧好我自己的。”她下了逐客令。
少年一言不發,隻是站在她面前不動。他想不到好的辦法,但他絕無可能留她一個人在房間裡。
手機鈴聲突然響起打破了寂靜,七海掏出手機循着肌肉記憶輕點了一下,接起電話。
“摩西摩西......精市,嗯,我已經回來了。”電話被那頭快速挂斷,随即,敲門聲響起。
七海扶着床沿的手下意識揪住了床單,她要被發現了......是她想得太簡單了,選手村就這麼大,她的意圖與行動,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
被施加痛楚的懲罰倒也罷,感官的喪失是無法掩飾的。
“國光,麻煩你幫我開個門吧。”該面對的總得面對。
“啊。”手冢國光走到門口,打開門,門外毫無意外地站着那兩個人。
“手冢?你......”迹部景吾剛準備刺幾句,餘光瞥見坐在床上瞳孔完全失去焦點的少女,他倏地一驚,大踏步走了過去。
“二階堂,你的眼睛怎麼了?!”
“七海!”
七海苦中作樂暗自吐槽着,好,現在又變成了熟悉的三堂會審,被審問的人還是個瞎子。
兩道熟悉的氣息逐漸靠近,左邊是淡淡的玫瑰香,是她送給他的伴手禮香水的味道,是他;右邊是草木香,是他。
“手冢,到底是怎麼回事?”幸村精市的聲音染上憤怒,早知道比賽結束後他就不該讓她一個人走。
手冢國光沒意料到被诘問的人是他,頓了頓,“我在網球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