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你說要我陪你一輩子,我覺得這事我們可以再探讨探讨。”
坐在沙發上的男人明顯比坐石椅看上去人性化,但冰冷的視線對上她,人性感很淡漠。
栖真:“為什麼要把我困在山上?”
見男人不搭腔,栖真隻好繼續道:“你幫我,我回報,天經地義。你要什麼說出來,我幫你達成。或者……你覺得寂寞,跟我回人世都可以!為何一定要把我困在這裡?”
重離終于開口,語調比集裝箱房更不近人情,“我說過,你考慮清楚再回答。你回答了。”
“我不是不想報答你的恩惠,我隻是想知道你真正的訴求。”
“‘隻是’……”重離玩味道:“這兩個字代表你在反悔,要推翻之前的承諾。”
“不。”栖真反駁:“我沒有要推翻。”
“既然‘沒有要’。”重離道:“這段對話就缺乏意義。”
栖真真摯道:“重離,你幫我,我很感激,真心感激。我想多了解你一些,想知道你為何離開故土,想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喜歡什麼,厭惡什麼,追求什麼!雖然我們時代相差千年,但在這裡我們都是外來者,基于這份相似的經曆,我們可以做朋友的不是嗎?”
重離投來的眼神,像犯罪學家面對狡猾的罪犯:“拿語言和心理技巧應對我,目的隻有一個,你想在我身上找到離開的突破口。”
被一語道破,栖真手心開始冒汗。
她有一種錯覺,好像坐在對面的不是人,而是一塊鐵闆、一台機器。
栖真對機器叫道:“人類心理經過上千年的進化,把同理心都扔了嗎?”
重離語調沒有起伏:“失敗的指責除了發洩罪惡的情緒,對推進目的沒有任何作用。”
罪惡的情緒……他居然将她的情緒稱為“罪惡”?
栖真調整心态,重新組織語言:“對不起,說錯了,我收回。”
“這幾日我在山上,要進食,要有地方住,要想辦法活下去。我跟其他人商量,我們得造個堅固的、能遮風擋雨的房子。或許都稱不上房子,因為我們都不會造,手邊也沒像樣的工具和建材。可這些困難擋不住我想讓自己住得舒服些的決心。所以我們開始設計,看看怎麼就地取材才能把它造出來。”
“今天來洞裡,看你也給自己弄了個房子。”栖真看四周,對重離擠出笑:“說明你也想讓自己住得舒服點,有床躺,有沙發坐,有牆擋風。真的,挺好的。”
重離眉間微突,像在皺眉,但瞬間,那點起伏不見了,他生硬道:“我不會給你打印任何生存物資。”
栖真………
她根本沒想到這茬,經重離提醒,她忽然覺得這或許是個可以争取的方向,但現在她隻是道:“我沒有這個意思。我想表達的是,我們之間,總有作為人類的共通處,對不對?”
‘對不對?’是句帶有洗腦意味的語言錘,但明顯沒捶到重離,他用一種點出客觀事實的語氣道:“你是碳基生物。”
啊,我是碳基生物……
對這無厘頭的話,栖真呆了呆才反問一句:“你不是?”
重離仍然死人臉地望着她。
對話中斷,房裡陷入沉寂。但明顯,不舒服的隻有栖真一個。
她往椅背上一靠,問:“你要我五天來一次,我來了,你希望我怎麼陪呢?”
重離道:“你可以在這裡做讓你高興的事。”
“讓我高興的事!”栖真攤手,諷刺道:“你讓我失去自由,然後希望我在這裡做高興的事?”
“沒癱瘓,沒捆綁,你擁有一座八千公頃的山脈,山上有無數生存物料。”重離道:“可你認為失去自由,并為此不高興。”
栖真唰地站起,憤恨道:“我愛的人不在這八千公頃的山裡!八千還是零點八,對我又有什麼意義?”
重離對她的激動視若無睹,甚至沒動下身體作為回應,他隻是緩緩道:“愛是一種情緒,今天愛這個,明天愛那個,對這個時代的人來說很普遍。尤其是女人,一些愛撫、寬慰和安全感的組合就能讓你們自認是愛!你覺得不自由、不高興,就調整自己的認知和情緒。”
“愛不隻是一種情緒!而女人也不會去愛一台按摩椅!”栖真瞪他,像看外星生物,“我不可能因為被困在這裡就不想他,不愛他!”
重離似乎有片刻沉思,開口道:“早期人類喜歡拿‘愛’做借口,吹噓它的至高無上,将它作為行動的幌子,但忽略了‘愛’這種東西的本質。”
“愛的本質是什麼?”
“條件。”
栖真蹙眉:“條件?”
“不存在無條件的愛。”重離道:“所有他吸引你的點,都是愛的先決條件。當具備同等條件的人出現,你也會産生同樣的感覺。如果你把這些條件主動移植到别的對象上,即使一棵草,你都會愛上它。”
論調很新鮮,但足夠武斷和機械!
栖真覺得這事太特麼可笑了!她對風宿恒的愛,需要一個陌生人幫忙定義?她重新坐下,平靜下來道:“如果這是你認為的愛,那麼,你有沒有這種情緒呢?”
重離:“我不需要這種垃圾。”
栖真哦一聲,接着問:“不需要不代表沒有。重離,你愛過誰嗎?”
對面視線異動,不僅盯她的時間變長,而且又露出那種明明嫌棄又面無表情的神色來。
重離:“不可能。”
随話音落地,栖真又被無情地扔出去……前一秒她還坐在那把雪白的、式樣簡略的高密輕钛基椅上,下一秒就摔在高山草甸上。
身後,鐵索橋消失不見。
栖真不可置信,對天嗤笑。
好一個“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