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回到達女生宿舍樓下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等在廊下的溫以甯。
少女微微低着頭,眉眼嬌豔,容色乖軟,她唇角彎着一點弧度,秋水般的雙眸靈動又狡黠,整個人看上去是難得一見的生動與鮮活。
自行車停下,車輪與地面摩擦發出輕響,溫以甯聞聲擡眸,看到單腳支地坐在自行車上的裴回,幹淨漂亮的眉眼一彎,立刻兩三步走到他的面前。
裴回眉眼溫柔,含笑看她:“什麼事這麼開心?”
“很明顯嗎?”溫以甯摸了摸自己的臉,末了,又忍不住笑開,“其實沒什麼,就是剛才和素羽她們玩鬧,扳回了一局。”
“哦?”裴回起了些興趣,“怎麼說?”
溫以甯覺得沒什麼可瞞他的,便把剛才發生的事都和他說了一遍,但是,隐去了其中關于他們高中的情節。
“不愧是我的女朋友,就是聰明。”裴回伸出手,掌心落在她的發頂,摸頭的動作溫柔。
“不過。”裴回微微傾身,兩人視線齊平。他微微笑着,瞳仁漆黑,“下次如果有人再問你,可以說是我追的你。”
他們距離很近,近得溫以甯可以聞到裴回身上似有若無的橙花香。她眼眸幹淨,裡面浮上幾分的疑惑:“你追過我嗎?”
裴回眉眼彎了彎:“你想我再追追你嗎?”
溫以甯想了想,然後輕輕搖了搖頭。
“不想。”溫以甯嗓音輕軟,“不用追。”
溫以甯并不覺得這有什麼重要的,無論誰追誰,隻要他們在一起了就好。
何必再浪費時間。
她也不需要裴回用這樣的方式來證明他對她的感情。
裴回定定地注視着她,他問:“為什麼?”
溫以甯與他對視,慢慢地,白皙的臉頰染上粉,像春日裡嬌嫩的櫻花。
“因為……”溫以甯臉皮薄,但她同樣是坦率的,“我更喜歡我們在一起的時間。”
裴回目光一錯不錯地凝注着她,一雙漆黑眼眸如同烏沉沉的海,溫以甯的話像是投入海裡的一顆顆石子,海面漣漪漾開,星光粼粼。
“我也很喜歡。”裴回的手掌下移,落在溫以甯的頸後,将她擁進懷裡。
幹淨清冽的橙花香将她包裹,溫以甯微怔。
但裴回的這一擁抱很短暫,溫以甯尚未反應過來,他就放開了她。
裴回唇角勾起:“上車吧,女朋友。”
溫以甯這才回過神來,後知後覺地注意到裴回是騎自行車過來的,而且騎的還是學校裡随處可見的共享自行車。
溫以甯坐上自行車後座。
這并不是溫以甯第一次見裴回騎自行車,但坐在裴回的自行車後座,卻是第一次。
高中的時候,裴回每天通常都是坐公交車來上學,但也不是沒有例外——
原陽一中的學科競賽課程一般是安排在晚自習和周末的時間,而裴回所報科目競賽課程是在周六,所以,那時候每周的周五裴回并不會回家,而是會借住在同學的家裡,然後第二天直接從同學家裡出發前往學校。
而每次他從同學家過來,都是騎自行車,有時候,自行車後座還會坐着一個女孩。
溫以甯當時的學科競賽課程也是安排在周六上課,所以,她曾撞見過幾回。
溫以甯不知道女孩是誰,但她記得,女孩會拽着裴回的衣擺,仰着臉和裴回說話的時候,容色羞怯,但眸子裡閃着光。
就像溫以甯和蔡素羽、蕭潇、黎悠悠說的,裴回一直都被很多人喜歡着。
就比如那個坐在他自行車後座的女孩。
但是,那時候的裴回也有喜歡的人嗎?
冬日的風從頰邊掠過,溫以甯忍不住擡起眼眸——
騎着自行車的少年烏黑碎發被風吹亂,他目不斜視,注視前方,側臉棱角分明,線條冷峻。
和從前似乎沒有什麼不同。
裴回在圖書館前停住車,他回頭看溫以甯,溫以甯下巴埋在圍巾裡,眉眼低垂,一言不發地從自行車上下來。
裴回敏銳地察覺到溫以甯的情緒發生了變化。
一直到兩個人在圖書館裡坐下來,她的心情似乎也沒有變好。
裴回有心問上一句,溫以甯卻突然起身去了洗手間。
裴回一個人坐在椅子上,他手裡轉着筆,眼睛望着窗外,腦海裡思考着讓溫以甯不開心的原因。
卻沒有任何頭緒。
溫以甯也遲遲沒有回來。
裴回看了眼桌上已經鋪開卻一個字沒寫的卷子,果斷放下筆,站起身往外走。
南郡大學的圖書館是前兩年新落成的,是一棟地下一層、地上九層的建築,從外看宏偉壯麗,而從裡面一樓大廳仰望,則入目便是直入蒼穹的玻璃屋頂。
裴回從三樓自習區一走出來,就看到在不遠處面對面站着在說話的溫以甯和蔣駿楓。
溫以甯是在回去座位的半路遇到蔣駿楓的,這是自她生日宴會之後他們第一次見到,仔細算來,竟然已經一個多月了。
蔣駿楓也沒有想到會在這裡遇見溫以甯。
從元旦嘉年華開始,他便聽說了不少關于裴回和溫以甯已經在一起的傳言,但他一直沒信,認為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也不知道是說服别人,還是說服自己。
兩個人沉默着,最後,還是蔣駿楓率先打破僵局:“你和裴回……”
溫以甯輕輕點頭,接道:“我們在一起了。”
蔣駿楓看她:“你很喜歡他?”
溫以甯沒有猶豫:“嗯。”
蔣駿楓第一次見溫以甯,是在溫以甯那一屆的迎新晚會上。
那時候,他已經是校學生會會長,除了統籌策劃整場的迎新晚會,也被起哄為學弟學妹們表演一個節目。
他學過一段時間的小提琴,于是,便和學生會的另一位成員合奏一首曲子。
當天晚上,那位成員久等不至,就在他想要放下小提琴的時候,溫以甯站了出來。
他們合奏了一曲《twilight's Embrace》。
他至今還記得,鋼琴聲與小提琴聲交織裡,那晚坐在燈光下彈琴的少女雪膚花貌,烏發清瞳,像盛開在冬日裡一枝紅梅,豔麗而不豔俗,柔軟而不柔弱,讓人一見難忘。
從那以後,他開始追求她,但她待他和其他學長沒有什麼區别,後來甚至直接拒絕了他。
但他沒有放棄,他後退一步,她的身邊還沒有人,他想,也許在哪一天,她就會看到在她身後的他。
但他到底等不到她回頭看他一眼了。
蔣駿楓問:“是不是從一開始,我就沒有任何機會?”
溫以甯的界限劃得分明,無論是對他,還是對其他追求她的人。直到他看到她看裴回的眼神,他才知道,她的一視同仁,隻是因為她的眼裡已經裝了一個人。
溫以甯輕聲說道:“對不起。”
年少慕艾,從來沒有什麼道理可言。
裴回是她少女時代的恒定坐标,也是她每一次目之所及背後的指向性釋義。
歲月不居,時節如流,無論沿途風景如何變化,他依然是她唯一的心之所向。
“不用說對不起。”蔣駿楓眉眼溫潤,微微一笑,“我喜歡你是我的事,而你喜歡誰,也不需要對任何人抱歉。”
但他依然忍不住有些遺憾,遺憾他們相遇得太晚。如果他們相遇得更早一些,比她遇見裴回還要早,那麼,她喜歡的人會不會就是他呢?
蔣駿楓擡起臉,視線越過溫以甯,對上不遠處裴回的目光。
蔣駿楓有些歎息,又有些釋然:“他真幸運。”
溫以甯似有所感,也回頭望了一眼,剛好看到裴回轉身離開的背影。
蔣駿楓臉上帶着令人如沐春風的微笑:“害怕他誤會嗎?”
溫以甯收回視線,她眼眸幹淨清澈,又滑過一絲的不确定:“他應該不會吧……”
蔣駿楓聞言不禁輕笑一聲。
蔣駿楓含笑說道:“回去吧,男人比你以為的要小心眼。”
溫以甯回去座位上,裴回低着眉眼,容色專注認真,正在寫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