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為浮雲能蔽日”②,什麼遮蔽了星月呢。
二百兩銀子,其實不算為難。她匣裡放着的銀子還一動沒動。隻是,這個二百兩去了,明日會不會再來個名目,再要二百兩呢。
今日,姑父姑母大約也看出來了,謝家之意并不在銀子。
更夫“梆梆”打過了三更,嬌嬌仍未睡着。索性批衣起來,趿了鞋。挑明了燭火,将自己的箱籠一一打開。
金钗環,玉簪花、一匣官銀。嬌嬌想了想,将箱底一件裳衣上的銀紐扣也剪了下來。
将所有值錢東西歸在一處,取個空匣裝了,又将打開的箱籠一一合好,放回原處。
這才吹熄燭火,回帳中躺下。睡吧,睡吧,睡不着也得睡。若不睡覺,哪有精神應對這世間風雨呢。
她這般想着,含糊睡去。
夢裡,一頭豺狼趕着她。她四處閃躲騰挪,那豺狼卻開了口:“你跑得慢些,跑得慢些。”
嬌嬌在夢裡也氣壞了,哪有這般追着旁人,還叫旁人跑得慢些的。眼看着那豺狼就要追上她,她一偏頭,忽而醒了。
外頭天光大亮,院子裡卻靜悄悄的。東廂房南邊的庖屋也沒有一絲聲響。
按理說,這個時辰,姑父姑母應該早已起了。
嬌嬌換了衣裳,推開房門。
采菱正在正屋門首坐着,見她出來,便和她打招呼:“姐姐,爹和娘都出去了。不讓我叫你,叫你多睡會呢。”
嬌嬌一驚,睜大了眼睛。
采菱繼續說:“天剛亮的時候,阿娘推醒了我,和我說的。我怕打擾姐姐,便沒出聲。”
嬌嬌感念姑母照顧自己,卻有些心疼采菱。
“還沒入夏呢,外頭涼,咱們進屋說。”
采菱應了,同嬌嬌一塊兒進了正屋。
四方桌上擺着些放涼的飯菜,大約是何姑母給她們準備的早飯。嬌嬌眼中隐有熱意,趕着眨了眨,消了淚意。
“還是去我屋吧,我還沒洗漱呢。”嬌嬌和采菱商量着。
采菱依言陪着嬌嬌往東廂去了。一進門,便驚訝道:“呀,姐姐這箱子怎麼擱在地上呢。”
嬌嬌沖她笑了笑:“菱兒,你想不想有個家?”
采菱驚訝地看了看她:“姐姐,我有家呀,有阿爹阿娘,還有姐姐。”
嬌嬌摸了摸她的螺髻:“我是說,咱們自己的院子,自己的家。”
采菱很快便轉過來,心領神會道:“姐姐是說,咱們自己買的院子?”
嬌嬌仍覺有淚意酸澀,勉強笑着點了點頭:“嗯。”
采菱猶豫了一下,“從前阿爹阿娘也說過要買宅子,隻是這幾年住得安穩,便沒提了。”
忽而想起什麼,眼睛一瞬亮了:“若是自家買的宅子,我能在裡頭種花樹麼?”
嬌嬌看着她鮮活的面龐,眼中酸澀之意消了些:“自然,自家院子想種什麼,便可種什麼。”
“姐姐的箱子?”
“是我素日攢下的一些金銀首飾。”
采菱并未看那箱子,目光在嬌嬌臉上轉了轉:“姐姐等我一下。”說完便轉身去了西廂。
嬌嬌有些奇怪,卻不好趕上。便出門舀了些清水,回屋洗了臉,又拿青鹽漱了口。
采菱捧着個小匣進來:“娘不教動姐姐的東西,可我也有許多衣裳首飾。和爹娘的湊一湊,大概夠了罷。”
嬌嬌眼中又泛上淚來,輕輕摟過采菱:“咱們是一家人。”
鄭姑父、何姑母天黑時才回來,在正屋歇了好一會,才開口:“咱們怕是要搬家了。”
嬌嬌和采菱帶着分希冀,以為尋着了房子。何姑母看着女兒侄女期盼的眼神,緩緩搖了搖頭:“沒有,隻是這裡也住不得了。”
鄭姑父垂着頭,手攥成了拳。
何姑母伸手,輕輕覆在丈夫手上:“既沒有租的,咱們便去尋訪尋訪看哪家有賣的院子。”
鎮中有些富庶人家,不願與租客來往。空着小院不租,隻待客商出了合适價錢售賣。
鄭姑父、何姑母走了大半日,實在太累,淺淺和女兒侄女交代幾句。便叫她們回屋歇着,自己也吹燈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