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傑和他往江南走了一遭,個中就裡已猜的大半。見他如此反應,更坐實了心中所想,沒忍住笑出了聲。
宋子星勉強掩飾了神色,取過簪子便往門外。
駱傑收了笑意跟着,心裡還是隻覺得好笑。
早聽聞世間一物降一物,書院裡對答如流的魁首,也有這般說不出話來的時候。
解元郎對着桃花,亦跟尋常毛頭小子似的手足無措。
倒不失為一樁美談。
隻不知是誰家姑娘,讓雪蓮般的人,盡染凡塵之色,卻還不願見他。
駱傑對那姑娘甚是好奇,不好發問,隻不遠不近地跟着宋子星。
宋子星先往果子局買了包杏脯,才轉道往寄送東西的商行去。駱傑有些奇怪,想起從前宋子星便看着果子出過神,有些釋然。
二人進了商行,夥計引他們坐下,取了信箋寄表過來。
宋子星并不讓駱傑避開,擡筆落墨,寫了四字:遙賀芳辰。
寫完便取信箋封上。填寄送單子時,卻空着上頭,隻填了下頭的收信地址。
叫過夥計來,說有貴重東西要遣人專送,需囑咐那人幾句。
掌櫃引着他進了小間。
駱傑在外頭候了一會,不多時便見他出來了,手裡仍拿着放簪子的錦袋。
夥計卻捧着竹匣往後頭去了。
錦袋還在手裡,簪子沒送出去。那匣子裡放的是什麼呢?難道竟是那包杏脯?
挨到出了店門,駱傑終于忍不住發問:“宋兄為何不送簪子?”
宋子星握着那錦袋,聲音帶了幾分落寞:“怕她不肯收”。
駱傑看着又是無奈,又是好笑。他從前為研究馔飲,看過不少話本。有的賴漢得着個賢妻,有的風流公子巧遇着個絕色佳人。
世間姻緣變幻難測,宋兄與那鎮中女子的糾葛比之尋常,似更不同些。但願他二人能求得圓滿吧。
月湖鎮,何姑母家堂屋。
何姑母取了塊糖糕遞給嬌嬌,嬌嬌伸手推拒:“多謝姑母,可才吃了一把栗子,兩塊糕,實在吃不下了。”
何姑母看着她笑:“這有什麼怕的,正是要趕着不忙多吃些。可不許學那畫上的病美人,柳枝攢的似的。好看是好看,但消瘦太過,總怕壽元不永。”
采菱笑着拿了個柿餅:“姐姐别怕,已經開春了,若怕積食,咱們一會往外頭挖野菜去。”
何姑母聞言也來了興緻:“挖野菜還不算有趣兒,聽說西邊大青山上,開了滿山杏花。左右今日下午無事,咱們往那邊看花去,也給娘娘廟上上香。”
鄭姑父包了幾畝蓮塘,冰雪化了便往湖裡栽種水産去了。何姑母略收拾了,雇了輛車,帶着女兒和侄女兒,往大青山上去。
大青山上果然開了滿山杏花,遠遠看着跟籠了滿山粉霧似的。
采菱得了母親允準,像離了籠的鳥兒似的蹦蹦跳跳。往來看花遊人甚多,沿着石闆路,倒也不怕跑丢了。
半山腰處有座娘娘廟,正殿供着的娘娘眉目舒展,手執雲錦,飄飄似直欲仙去。
嬌嬌本以為是織女,看了字才知道是嫘祖。
傳說嫘祖是西陵氏之女,軒轅黃帝元妃。嫘祖始蠶,便是說她發明了養蠶。③
這一帶,百姓生計多仰賴蠶桑,廟中供奉嫘祖,亦為理所應當。
何姑母取了些散碎銀子給嬌嬌和采菱,領着二人一起磕頭,散了香火。
有道姑遞過來符紙請她們焚化。
采菱拿着符紙,看向嬌嬌:“朝蠶神娘娘許願可靈了,姐姐若有什麼心願,隻管化了這符紙,同娘娘祝禱。”
嬌嬌心裡一動,微微笑了笑:“那咱們一塊兒。”
采菱點了點頭,二人一道兒将符紙送到火盆裡焚化了,閉目合手。嬌嬌心裡轉過數個念頭,終究未擇一念,隻靜靜跪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