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飽飯足,收拾完餐具後,子木重新給衆人上了茶水。
這茶泡得不濃,滋味清淡,微微的苦味攙着茶香,喝上一口能很好的沖淡口中油膩。
阿白捧着杯子,好奇地聞了一下,這像是他第一次喝茶這種飲品。他試探着抿了兩口,露出怪異的表情,眼睛睜得圓圓的,迅速将手裡的陶瓷杯放下了。
反觀流浪者,他似乎對這種味道适應良好,不僅沒有任何的不喜歡,神色反而放松了些許。他注意到熒看完阿白又盯過來的試探眼神,還有心情白她一眼。
熒裝作無事發生地扭開了頭。
流浪者放下杯子,茶杯不輕不重地磕在木桌上,發出一聲悶響。他環起手臂,微微擡頭,鬥笠下露出了他完整的臉。
“我會帶他走,離開這個地方。”流浪者終究還是說出了這句話,不做鋪墊,不加掩飾。
他沒有明指阿白,但沒有人會誤解他的意思,子木也不例外。
熒并不意外他會做這個決定。
派蒙在旁邊還認同地點了點頭:“是呢,既然都遇見了,那我們就不能把阿白繼續一個人留在這裡。”
一直借住在借景之館,但顯然并沒有被派蒙算成活人的子木笑了笑,沒有貿然插話。
“還有阿白出現在借景之館的原因。”熒接道。
過去的流浪者出現在未來,這顯然不是正常的事件,往深了想,她甚至會擔心是不是世界出了什麼岔子,以至于發生這樣的怪象。
“或許我們應該去找納西妲問一問。”派蒙與熒一唱一和。
阿白睜着大大的眼睛,誰說話他就看向誰。人偶醒來後就一直這樣,他會聽别人講話,但很少加入進來,或者說,他不知道該怎麼加入進來。
“阿白怎麼想,你想要離開這裡嗎?”子木一直關注着他,此刻自然地向他搭話,讓他能夠參與進這個本來就與他息息相關的話題。
雖然隻有一瞬,但流浪者看到了人偶亮了一下的眼睛。
這讓他想起剛離開踏鞴砂時,不知道該如何加入衆人讨論的自己,隻好在一邊一口又一口地灌下去的茶水——苦澀的味道,就像他的人生一樣。
“我被放置在,借景之館裡,”人偶說着,聲音還是慢吞吞的,“祂沒有,再來過。”
人偶陳述的句子裡沒有太多别的情緒,像是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流浪者的臉色卻變得很臭,活像是下雨打雷天倒黴被雷劈在腳邊的那種糟心。
“子木,給我看了很多圖書,很有趣,”阿白說着,見到衆人的目光此刻都彙集到他身上,手指下意識有些緊張地握住了他的茶杯。
但他咽了口氣,還是要努力地說完:“外面,很有趣,我想要去看看。”
人偶第一次在這麼多人面前完整地表達出自己的想法,表情裡高興又夾雜着羞澀,他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漂亮的臉格外鮮活。
熒無可抵禦地被阿白的純真可愛擊中,即便被流浪者連甩了好幾個眼刀都沒能克制住慈愛的眼神,用力地捧着自己的心口。
“那你願意跟我們走嗎?”熒清清嗓子,費了好大一番力氣,才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向阿白問道。
雖然流浪者在一邊沒有說話,但熒此刻代表流浪者發言。
阿白擡起頭,目光在他們身上巡視了一圈,最後落在子木身上。
“和子木,一起。”
氣氛靜默了一瞬。
雖然隻是小小的飯桌,簡簡單單的五人,但大家的神情此刻卻千秋各異。
流浪者滿臉牙酸,他手裡的茶杯差點被捏碎;阿白臉上露出來一抹羞澀的笑,全是對外面的世界的向往;熒的眼珠在二者之間來回移動,因為想不出來解圍的方法,臉色随着時間的推移變得逐漸焦灼;派蒙聽到阿白的話則什麼都沒多想,反而頗為理解地點了點頭。
至于子木,子木露出得逞的眼神,銀色的眼睛裡帶了點戲谑。他輕笑了一聲,下巴支在交疊的手指上。
“各位,我想我們應該再好好商議一下。”他雖是對大家說,可眼睛分明落在流浪者臉上的。
這對流浪者來說,無疑是一種挑釁。
“我想你應該清楚一件事,這位自稱旅者的陌生人,我們對你一無所知,更談不上信任,”他的聲音壓低了,隐隐有些咬牙切齒。
“我不可能将他交到你的手裡。”
相比流浪者的情緒外露,子木的神色十分内斂,他稍微垂了一下眼簾,瞳仁的銀色被遮下去大半。
子木沒有猶豫太久,眼底的那絲糾結被他掩去了。他直起身子面向流浪者,手心微微攤開。
他的眼睛直視過來,銳利得像是一把剖開人心的刀。
“我借宿于此,與這位小友本無幹系,可好歹也與他相處了兩月有餘,若要害他,我不必等到今日。”
“倒是這位小哥,你與阿白見面不過匆匆半日,真要談信任,我才更該問一問——你與他是什麼關系,憑什麼帶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