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過是一借居此地的旅人,我觀幾位也是旅者,旅途之中見面即是緣分,幾位大可不必如此緊張,不如深呼吸一下如何?”
那雙銀白色的瞳孔看過來的時候,熒沒有從中感受到惡意,反倒是像看見了天邊靜谧的月亮,隻感受到了一陣平和。
流浪者盯着對方的臉,并未讓步。
紅楓樹下的書案上,書堆被碰倒了一角,原本一動不動的人偶無意識地抻開手臂,又擠落了好幾本圖書,發出一陣響聲。
流浪者聽到身後的動靜,顧不得面前的陌生人,下意識轉過頭去。
那個時候的他還不懂得遮掩自己非人的肢體。懵懂的人偶緩緩從桌子上擡起頭來,他揉着眼睛,袖口松松散散的,木偶一般的球型關節就那麼裸露在外面。
流浪者慌亂了兩秒,但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又覺得自己這種條件反射簡直莫名其妙。
“唔?”人偶眨着眼睛望了過來,視線在觸及靠得近些的流浪者和熒、派蒙三人時,琉璃般剔透的紫色瞳仁裡似乎浮現起了迷茫,他臉上有些疑惑不解,像是從沒見過這麼多不同的人。
但很快,他的目光就不在這些無關緊要的人身上停留了。
像是雛鳥盼到了歸巢的雌鳥,幼獸等回了狩獵的族親,那眼神過于熱切驚喜,看得對面的流浪者精神恍惚。
若不是他先前确認過,他恐怕不會覺得這是自己,而是另外一個和自己用同一張臉的人偶。
“你回來了。”人偶的聲音聽起來也與流浪者一模一樣,隻不過他講話的語速比常人要慢一些,似乎不太熟練。
走廊邊上站着的人對他露出了一個笑,他再自然不過地從流浪者與熒中間穿過,走到了那顆紅楓樹下。
“對啊,我回來了。”他俯下身來,變戲法似得從寬大的衣袖裡掏出兩個油紙包,隐約有糕點的香甜溢了出來。
“今天出門抓到了新鮮的海魚,晚飯吃碳烤魚哦。”他拾起掉落在竹席上的圖本,和桌上原本亂糟糟的圖書整理好後碼在一起。
熒看他隻是随意翻找了一下,就從桌上攤開的書頁裡摸出來好幾隻筆,塞到了桌角那隻空筆筒内。
人偶捧着油紙袋,笨手笨腳地解着上面紮着的草繩。那人将他身上落的幾片楓葉摘下,順手把自己身上披着的寬松外衣搭在了人偶的身上。
慢條斯理地做完這一切,他才站起身來,那雙銀色的眼睛又望了過來。
“自我介紹一下吧,我叫子木,途經此地時恰巧無處可去,這位小友便同意讓我借宿于此。”他将手中一直扣着的幕籬搭在紅楓樹的枝幹上,白色的帷紗滑下一部分,落在紅色的楓葉堆上。
熒這才注意到,對方的頭發與眼睛的顔色一樣,是一種頗有光澤的銀色,隻不過大部分挽起來,所以并不顯眼。
“不知三位又該如何稱呼?”這位名叫子木的陌生旅人反問他們。
熒心中有些怪異,對方雖然确實一副旅者打扮,氣質卻并不似尋常行者那般風塵仆仆,非要說,反倒更像是某處隐居的仙人。
隻不過她直覺對方并不是什麼壞人,而人偶對對方信賴的态度,一定程度上能反應這位名陌生旅者的人品。
稍加思索後,熒報上了名号:“我叫熒,也是一位旅行者,”她又抱起了躲在她身後的派蒙,“這是派蒙。”
“你好。”子木微微颔首,他看向了熒手裡抱着的小人兒,打趣道:“雖然你的個子不大,但聲音很洪亮,這是好事。”
熒愣了一下,才回想起對方剛才在走廊上被派蒙的尖叫吓得後退半步,她頗為無語地扶額。
“那這位小哥呢?”子木的目光轉到流浪者的臉上,這次他的瞳仁微微收縮了兩分,原本淺色的眸子看起來變得深邃不少。
流浪者似乎有些神遊,沒有第一時間回答他的話。
子木順着他的視線,發現他的眼睛落在依舊跟油紙包上的繩子戰鬥的人偶身上。仔細觀察就能發現,流浪者的臉上漸漸浮現出不忍直視的神色。
熒察覺到兩人目光的變化,也跟着看向紅楓樹腳邊。
新生的人偶對一切都不熟悉,更無法熟練支配自己的手指,細細的草繩即使捆紮的并不複雜,可對他來說還是過于精細了些。
但即便如此,他還是樂此不疲,幹淨純潔如琉璃般的紫色瞳仁裡沒有浮現出急躁和不耐,人偶隻是安靜又專注地嘗試,一遍又一遍。
這讓他身邊圍着的所有人都放棄了要幫他解開的想法。
流浪者無語又無奈地歎息了一聲,他的目光轉過來,落在子木身上。明明是和人偶一樣的臉,但他眼角的紅色眼影卻要有存在感的多,眼神看起來也更有攻擊性。
流浪者稍微仰頭,說出一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