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紹民見夜洛還在為前幾日的事耿耿于懷,道:
“閣下今日是要比武還是要道歉?”
夜洛見馮紹民不給自己面子,又想動起手來。鎮定自若的馮素貞,身體依舊筆挺右手扶着酒杯坐着。
“夜洛,放肆!”
夜塵見狀,便拉住夜洛道:
“大哥,二哥他老毛病又犯了,前幾日是有一些誤會,二哥已道過歉,隻是二哥性子燥,見着馮公子那莽勁又來了。我已囑咐過二哥多次,還是會犯,不知道他的性子随誰了,魯莽蠻幹。”
夜塵白了她二哥一眼,夜洛見大哥與三妹都偏向外人,一杯酒下肚,不服氣的樣子象是孩童又打輸了架。
馮紹民見夜塵倒是明事理,抱拳說道:
“夜塵公子是非分明。”
夜民見二弟三妹與馮紹民早有交手,問清原委,把夜洛狠狠的教訓了一頓。
“夜洛給馮兄添麻煩了,我自罰一杯。”
馮紹民低頭擡眸看着喝多的公孫蘭,便找事由先回去。
“夜民兄的為人馮某敬佩,馮某敬你一杯。”
說完一飲而盡的馮紹民,雙手抱拳欲告辭,夜塵端起酒杯,向馮紹民示意。
“馮公子,我為前幾日的事情向你緻歉,望馮公子勿介懷。”
馮紹民望着夜塵,今日見卻是清麗脫俗隐藏溫柔。
“夜塵公子嚴重了,在下說過,隻要不生事端,在下歡迎前來做客。”
語畢,舉杯回敬的馮素貞再次一飲而盡,許久不曾飲酒的馮素貞有了幾分醉意,白皙的俊臉扯開那絲絲點點的桃紅。
幾人暢飲交談,彼此之間相互了解聊着一些文人雅士的話題,從詩詞歌賦談到民生百态,相見恨晚。
一行人相互告别,夜塵看着酒後的馮紹民。他日再見……又怎會有他日再見。一陣憂愁在心裡旋轉,是另一處等待,無明、無望又熱烈。
馮素貞步伐踉跄回到卧房平躺着,她醉了,白日裡那雙明亮的眼睛此時也迷離飄渺,似一潭深不可見的泉水,讓人看不透,臉上的紅暈更加放肆的綻放,原本整整齊齊的發絲也零星地飄落,她那一塵不染的氣質随着酒醉也褪去了幾分,這樣的馮素貞倒讓人欲罷不能。
馮素貞今日進酒比往日要多了多,玉指揉着太陽穴,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喝成這般。
夜闌風平,馮素貞迷離的雙眼,眼神流露出關懷與深思,與有緣人隔着山岚與河流,不知道從哪飄來的一道模糊的影子。馮素貞緩緩地将右手伸向影子那方,手心朝上輕托着,生怕驚擾。
馮素貞努力的想讓自己看清那影子的模樣,她的呼吸時重時輕,怕連抒情的聲音擾了那美麗的影子。
“聞臭……”
醉酒絆倒馮素貞,而夢也剛剛到。
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老皇帝的書房,聞臭回宮,第一件事便是給她父皇請安。每次外出回來最想見的就是她父皇,撒嬌撒癡的抱着老皇帝說着一些有趣的事兒。
“朕的香兒可算是舍得回來了,讓朕看看,多日不見香兒怎瘦了?是不是沒認真用膳?”
老皇帝滿臉心疼,溫暖而有力的雙手托着聞臭的臉說着。
聞臭迅速起身雙手反複摸着自己的臉頰,在确認着她父皇的心疼。
“父皇覺得香兒瘦了?香兒每日都大魚大肉,難道是……定是那姓馮的飯菜沒營養。”
聞臭撅着嘴搖着腦袋露出嫌棄的樣子,那故意找茬兒的勁提了起來。
老皇帝兩彎如刷漆的眉皺出萬夫難敵之威風。
“姓馮的?是何人?膽敢怠慢香兒,王公公,傳朕旨意,治那姓馮的不敬之罪。”
聞臭聽老皇帝要治馮紹民的罪,急急巴巴解釋道:
“父皇父皇,那姓馮的沒有怠慢香兒,是……是香兒好幾日胃口不好,姓馮的每日為香兒準備的膳食,可能清淡了點兒,但香兒更覺那些膳食與衆不同,有不一樣的味道和快樂。”
“那姓馮的隻會做清淡的食物不會别的嗎?這樣的肆廚怎能入選來伺候香兒,朕定要治他罪。”
天下誰人都可怠慢,唯獨不能委屈的老皇帝的香兒。
“父皇,可别治那姓馮的罪,細算起來,香兒還要謝那姓馮的。”
聞臭急于吐出什麼,急于販賣馮紹民的貼心。
“父皇,香兒這次出去玩兒得可開心了,比以往的行俠仗義還要有趣。”
聞臭勾住老皇帝的胳膊,彷佛要把所有的快樂都倒出來。
“如此說來,給父皇說說,有什麼有趣的事兒。”
老皇帝的怒火被聞臭的快樂壓了下去,隻要聞臭快樂老皇帝就龍顔大悅。
“父皇猜猜看,香兒這次出去玩兒了什麼?”
得意的聞臭賣着她的關子,被聞臭搖晃的頭發也加入其中。
老皇帝雙臂垂于膝下,碩大的扳指嵌于手,龍顔甚偉,氣派非凡。那老皇帝手捋着胡須若有所思道:
“朕猜香兒又做了一些打抱不平的事?”
老皇帝知曉天香去科考,故意陪她猜。
“不對不對,父皇再猜。”
老皇帝每次都故意猜錯,怡然自得地聞臭咬着甘蔗,不慌不忙地拍拍衣襟說道:
“香兒科考去了。”
老皇帝與王公公會心一笑,老皇帝隻願她的香兒享盡美好一切,故作驚訝:
“科考?香兒參加科考?朕的科考可隻有男兒才能參加科考,香兒怎能參加?”
聞臭竊笑轉身,拿着甘蔗輕敲自己腦袋:
“香兒可是聞名天下的大俠,沒有香兒辦不了的事兒。”
“香兒是如何做到無聲無息地去科考?”
聞臭就等着她父皇的疑問,綻放她的風光無限。
“香兒如想進去,那辦法多了,香兒本欲拿着父皇賞賜的金牌去玩一玩。然而這次香兒認識一傻書呆子,興許是他見香兒氣質非凡魅力四射,抵擋不住的天女光環,讓那書呆子也想助我一臂之力。”
老皇帝看着聞臭龍飛鳳舞的說着,慈祥的笑容不曾消散道:
“書呆子,這麼大本事,還能幫香兒做這殺頭之事?”
“他是香兒認識的一個比較怪,但武藝高強的書生,樣子嘛……還可以。他說他是丞相的學生,如若想考可以去請丞相幫忙,最後再決定可不可行。香兒也覺那書呆子膽大,這等殺頭之事也敢去做,但香兒又覺得他是為香兒才冒險,便和他去了一趟老丞相府上。”
老皇帝閉目養神的聽着聞臭說着她的快樂,緩緩開口道:
“一介書生如此膽量,還練就一身武藝,那豈不是文武雙全之人,他乃何人?”
“父皇,書呆子就是姓馮的。”
“那肆廚?他不是酒樓肆廚嗎?怎又成了書呆子?”
聞臭賞給馮素貞的外号,不下三種,每一種都是根據聞臭心情來定。
“香兒還沒說完呢,那姓馮的就是丞相的學生,也是書呆子,為香兒做膳食的便是他了。香兒倒想看看這姓馮的有什麼通天本事,居然要為本公主鋪路 。”
“後來呢?用的什麼方法?”
老皇帝日理萬機又在潛心研究長生不老之術,今日陪聞臭的時間可算是盡到一位父親的責任。
“哪有什麼後來,本公主往那一站,老丞相目瞪口呆,差點就要行大禮。但本公主還沒玩夠當然不能讓老丞相揭穿身份,香兒靈機一動對老丞相說着本公子見過丞相大人。”
聞臭邊說邊比劃着老丞相當時驚吓的模樣,老皇帝的龍顔一直挂着天倫之樂的色彩。
“香兒調皮了,下次可不能這樣吓唬丞相。”
“父皇,香兒知道,香兒為了配合丞相可是對丞相行了禮,拜師呢。也不知道姓馮的用什麼方法,與老丞相竊竊私語了幾句,丞相竟然答應了。香兒也很是納悶不解,老丞相居然就這麼爽快就答應了。”
“香兒口口聲聲說姓馮的,是什麼來曆,朕覺這年輕人膽識過人,文武雙全,是個人才,朕對他倒是很看好。”
能在聞臭嘴裡常出現的人,老皇帝都會留意,況天香也說此人文武雙全,在不知道身份便照顧她,為她排除難題,這也是香兒少有的稱贊。
“他呀,香兒也不知道那姓馮的來曆,他叫馮紹民,是香兒在妙州時候認識的。這些日子香兒都和那姓馮的在一起,為民除害保護良家婦女,還幫香兒赢回我的玉钗,很多好玩兒的事。”
老皇帝看着天香興會淋漓,從小就失去母親呵護的聞臭一點點長大,她的純真無邪是皇宮裡僅有的溫暖。如今也長大成人,會分辨是非,愛民如子、正直,實不舍她離開身邊。
“父皇願香兒能一直都這樣開心下去。”
面對成人的聞臭,蘇祿王室欲提親,老皇帝十分不舍。老皇帝也想她留在身邊,遠嫁是老皇帝最不想看到的,但又有誰能來扭轉這個局面?
“香兒,過些日子就是你生辰,是個大人了,香兒有什麼願望,父皇幫你實現。”
老皇帝是能彌補就彌補,為了百姓曆來的和親的沒有什麼理由直接拒絕。
“香兒想一輩子都留在父皇身邊,孝順父皇。”
老皇帝見蹦蹦跳跳開開心心的天香,這才是香兒應有的樣子,試問道:
“父皇為香兒選一位驸馬,可好?”
“驸馬,附在馬上做什麼?香兒不要,香兒要我的小黑就夠了,我要驸驢。”
聞臭知曉她父皇想為他挑選一個絕世無雙的男子,但聞臭不是普通女子,連對方男子的基本情況都不了解,就要終其一生,與聞臭的性格與追求的極為不符。
“驸馬是能夠照顧香兒護全香兒一生的人,父皇定會細細篩選,必定是文武雙全人中龍鳳。”
“父皇……”
父女倆第一次認真地談論婚嫁之事。聞臭什麼都懂,愛打抱不平是聞臭的一種寄托,常常出宮也是因為某個約定。
“香兒,你有什麼想法,盡管對父皇說,父皇希望香兒是快樂的,隻要朕的香兒快樂,朕什麼都可以辦到!”
對蘇祿來的提親,老皇帝有資格說不,但為了不影響兩國百姓的安居樂業,魚與熊掌定要舍棄一方。
“父皇為香兒選的驸馬,香兒想知道。”
聞臭深知這一天遲早會到來,隻是沒想到會這麼快,她還沒找到他……
“香兒放心,準備來提親的是蘇祿王子,如果香兒答應,父皇就答應,香兒若不答應,父皇也絕不答應!”
老皇帝真龍天子語重千斤,似偉岸的大山。
“蘇祿王子?怎麼這麼熟悉,好像在哪裡聽過……在哪裡聽過呢?”
聞臭雙手環抱腰際,正思之際,忽然想起馮紹民被撞,那人也是蘇祿的人。
“父皇,香兒認識一個蘇祿的人,哼,很讨厭,倒是人模人樣,但冒冒失失的,香兒不喜歡。”
聞臭不知道夜民是蘇祿王子,隻知道是蘇祿人,第一次見便沒有好印象,還不如馮紹民與公孫蘭。
老皇帝睜大了眼睛看着聞臭的不滿。
“香兒見過蘇祿王子?”
“沒有見過,但見過蘇祿的人,人高馬大的且冒冒失失,要不是姓馮的勸阻香兒,香兒定要教訓教訓那人。”
老皇帝多次聽到姓馮的,這姓馮的怎和香兒形影不離。
“聽香兒如此說來,那姓馮的應是有些本事,能拉住香兒的,恐怕這世上沒幾人能做到。”
聞臭聽她父皇象是在贊揚馮紹民,道:
“姓馮的就是爛好人,一副“虛情假意” 到處惹“是非”。”
顯然聞臭是說着氣話,老皇帝了解她的香兒,怕不是對那姓馮的有好感。
“香兒,父皇說過,如不喜歡這蘇祿王子,父皇做主不答應,那香兒自己可有人選?”
聞臭被老皇帝問的耳根發紅,害羞的樣子老皇帝看在眼裡,香兒果然長大了。
“香兒說了,要和父皇在一起,我不嫁我不嫁。”
“好了香兒,不鬧了,父皇為你想了一個辦法。”
老皇帝亦不想聞臭遠嫁,而聞臭也不想讓父皇為難,她不屬于自己,她是公主,是有責任為天下百姓着想的公主。
“父皇,什麼辦法?快告訴香兒。”
老皇帝早就想好對策,如天香不願遠嫁,就公平競争,在這一屆中舉學子參加驸馬競選。一是讓蘇祿國人用實力來争取,另一個是私心想留香兒在身邊。
“父皇準備在你生辰時,舉辦生辰宴及驸馬競選,讓蘇祿王子與我朝中舉的學子參與競選。不過香兒放心,父皇定會層層把關,參選之人不僅要相貌堂堂且文武雙全。這樣才配得上香兒。如果香兒一個都看不中,父皇讓那蘇祿王子娶朕的其他公主。”
老皇帝最疼愛的天香公主,能為她做的不惜一切盡可能護她。
“競選驸馬?這是比武招親”
“沒想到,我聞臭也有這麼一天……終究是逃不過。”
“香兒,此事可再作商讨,朕說過,香兒的快樂是朕最希望看到的,不論是否舉行競選,朕都會給香兒給蘇祿一個交代。”
老皇帝心憂天香她亦知,公主,責任,等到生辰,就不再是以往的聞臭。
“父皇,香兒可以答應競選,香兒可是聞臭大俠,大是大非,香兒可是知道的。不過我也有要求,那就是香兒要自己定規則,這樣才好玩。”
老皇帝自是心疼香兒的懂事,也放下一顆懸挂的心,畢竟關乎百姓關乎國家之間的利益。
“香兒說的父皇都準,父皇很是期待那個能勝出的人,能保護香兒的人。”
聞臭看着她父皇喜逐顔開的樣子,這樣一位日理萬機的老者,雖研究長生不老之術,但對自己的愛絲毫未減,從不強迫自己做不想做的事情。
她希望她的父皇能夠真的長生不老,這樣,她就永遠是那個可以撒嬌撒癡的人。
告别父皇的聞臭想着這皇宮的慣例,有時,公主都會遠嫁其他藩屬國,作為兩國之間友好往來關系,穩定政權。
聞臭獨自面對這千萬片愁苦,蘇祿王子、中舉學子……
“中舉學子,是不是那姓馮的也可以參加?”
憂愁輕易地就占領聞臭心房,想起馮紹民是不是也會參加競選,聞臭便會心生暖意。
“那馮紹民也不一定會中舉…….”
聞臭剝着甘蔗皮,自言自語給自己一絲絲希望又帶給自己一些傷口。
憂愁總在深夜遊過,除了與那小哥哥,聞臭與大地上的一切都靠得很近,夜晚的聞臭不會将傷感藏起來,在空空的大皇宮裡,連欲望都洩了一半的氣。
“今夜星光點點,即使憂傷也不及人生潦草。想我聞臭大俠,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不就是選驸馬,選就選,誰叫我聞臭大俠心胸寬廣為大局着想。”
面對夜空,聞臭交出自己,為自己找到一個說服自己的理由。
“聞大俠,這詩之麗者如【有時三點兩點,到處十枝九枝花】。”“我明白了,我想想,【詩之逸者 ,如【誰家綠酒歡連夜,何處紅妝睡到明……我就說嘛這小小的一本書怎能難倒我聞臭大俠……”
夜裡的風不準備溫柔,迎面吹風的人依然從容。
看她的後腦勺,看星、看雲,那纖瘦的背影讓風吹得哧哧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