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此,徐徊面上如臨大敵,語氣卻故作铿锵:“放心吧,我一定會跟緊任生兄的!”
如此模樣,倒叫葉任生沒來由的一樂。
徐徊見其面上挂笑,讪讪地摸着腦後,“任生兄笑起來真是好看。”
虢思恰巧牽着剛裝好茶貨的馬匹走過來,聽見這話不禁朝徐徊瞥了一眼,那眼神像是驚愕又像是嫌棄,甚是複雜。
葉任生卻不知怎的,忽然憶起了那夜紛亂詭秘的夢境,難得的,面上泛起了異樣的紅暈來。
“休要胡言亂語。”說罷,她立時轉身,牽了自己的馬匹,利落地踮腳翻身上馬。
這廂徐徊還在盯着葉任生的背影,“你!”卻被旁邊虢思一道粗聲劈過來給驚到,“你那馬病歪歪的一看就不中用,既然要跟我們一道走,就騎這匹,正好幫着看貨!”
被嫌棄的是徐徊随身侍者的馬,徐徊聞之不服,“怎麼不中用,這馬可是花了我好些錢!”
虢思甚是不屑,不待二人應允便徑自留下馬,掏着耳朵走開了。
葉任生聞聲回頭瞧了一眼,虢思倒并非故意找茬,大半輩子在馬背上過活的人,對馬性最是熟悉,是好是壞一眼門兒清。
“賢弟,這一路山林路途崎岖,我們腳程又快,你那馬腿上瞧着确實沒大有勁兒,便委屈一下你那小兄弟,随貨一同走吧。”
徐徊到底是讀書人,雖然四處遊曆騎過不少回馬,但對于趕商時晝夜兼程對馬兒的消耗所知甚淺。
聽葉任生都如是說,徐徊隻得叫小厮換了馬。
來時雙手無累,晨時出發日暮即達,然而返程不說滿載,卻也是大包小裹,再加上同行的,還有徐徊這等不習慣快馬揚鞭若追命一般趕路的書生,葉任生隻得叫隊伍在驿站歇一腳。
也幸好徐徊聽從勸說換了馬,否則跑到三分之一段那馬便不行了。饒是徐徊自己的馬沒遭嫌棄,但到達驿站前也着實累得不輕,還是葉任生貼了銀錢,從那驿站裡換了匹好馬。
“任生兄,小弟終究還是給你添麻煩了。”徐徊甚是愧疚。
“這有何麻煩,你先前還說你我之間不必拘禮,眼下又開始客氣。”
葉任生大口飲下一碗茶,示意身前包子,“趕緊多吃些,再啟程後,到漣州前是不會停了,消耗甚巨。”
“嗯。”徐徊聽話地啃起了包子。
見狀,葉任生不禁瞧着他露出了輕笑,那笑中夾雜了些許她自己都不曾意識到的惜憐。
像是當真瞧見了一年少自己許多的胞弟一般,分明二人年歲隻相差不過數月。
徐徊吃到一半,突然停了下來,“離家千裡才覺娘親,行在窘途方知父慈……”
葉任生不明白,他怎的忽然如是說。
“我從小沒了父親,好在母親身體康健,還能讓我一嘗舐犢之愛,若非知曉任生兄本是……”話及此,徐徊微頓,“任生兄,當真如兄如父,讓人倍感安心可靠。”
聞此,葉任生有些惶恐,更有些想笑,“我不過幫你換了匹馬,怎的便擔得起如兄如父之謬贊……”
徐徊歎了口氣,“隻是匹馬,卻又不僅僅隻是匹馬。”
見其面色惆怅,葉任生不禁也随之心生怅惋。
少頃,她深呼胸氣,擡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莫要如此傷懷,我先前如何對你說的來着?”
徐徊被驚了一下,擡眸望向她盈滿奕奕神采之雙眸,思忖道:“時人不識淩雲木,直待淩雲始道高。古往今來成大事者,莫不三千苦水做甘霖,過往辛酸皆為天将降大任……”
“對!”葉任生輕笑過,“既然記得如此清晰,又何必這般,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尊翁此時保不齊正于泉下坐等你扶搖直上,好叫他于友人跟前自豪一番呢。”
這話叫徐徊展了笑顔,“任生兄當真知己,家父确實是這麼個性子。”
“保不齊便是尊翁冥冥中牽你我相識的呢,哈哈。”
二人相視歡聲笑過,方才的黯然便立時沒了蹤迹。
再踏上行程,徐徊比先前從容了許多,直叫葉任生幾次回首查探時,面上都挂着欣慰。
瞧着身側之人莫名神采飛揚,還總朝領頭人露出谄笑,虢思忍不住朝其甩了個白眼,驅馬離開徐徊周遭。
隻是靠近葉任生近旁時,也忍不住朝自家領頭人側目,瞪眼凝神,面色認真,來回幾番打量。
倒确也瞧出幾分眉清目朗,輪廓俊俏來,隻是面色太過白淨,身形也不夠壯碩,端的是比不上他們锲達漢子來得氣宇軒昂,相貌堂堂。
領頭人似是察覺異樣,猝然回頭看向虢思,“怎麼了?”
隻見她那方才還惬意平和的面色遽然矜貴清冷,眼神也鋒銳犀利,虢思有些猝不及防,口齒遲鈍了片刻。
然而這般遲疑卻叫葉任生以為周遭有匪徒迹象,語氣陡然戒備而淩厲,“有何不妥?”
瞧其眉頭緊擰,神色肅穆地打量過四下,虢思立時擡手甩了自己一個嘴巴子。
“沒事沒事。”随即騎着馬粗聲粗氣地跑到隊伍最前頭去了。
直惹得葉任生愈發茫然,朝其背影投去一瞥困惑後,不安地來回查探着周遭山林,催促着已經快提速到極限的弟兄們再度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