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尋音蹲下,揭開蓋住貓的毛巾,從口袋中摸出白手套,開始給貓屍檢。
“毛發全脫光了。我推測是死後才被燒焦的。死因應該是從脖子到肚子的這一刀,非常幹淨利落。劃開之後被挖掉了内髒,不排除死前遭受過虐待。我沒給動物屍檢過,不好判斷死亡時間,就這些了。”
她摘掉手套,其餘人也看到情況,隻聽出一個虐貓的可能性。
周尋音正要說,接下去進行現場搜證,調查起火原因,可根本無需她下指令,玩家已經分散開去找線索了。
焦棠進了丹焰樓内裡一看,就知道火情看着激烈,其實不算嚴重,整棟樓隻有一層燒毀,二樓和三樓還是完好的。
她在一層的廢墟裡來回鑽,由于古建的家具多數是木頭,所以隻要一點火苗就能迅速蔓延開去。一層的家具幾乎損毀,尤其靠牆的電視櫃那塊最嚴重,她判斷那裡就是起火點。
然後她上了二樓和三樓,粗略看了看,樓裡沒有廚房,也看不見刀具或者其他利器,地上是青磚,沒有滲透的血迹。
二層和三層的洗手間地漏處也沒有沖刷過的血痕,空氣中沒有嗅到消毒水的味道。焦棠判斷丹焰樓可能不是貓死的第一現場。
一隻貓自然沒有社會關系,也就沒有辦法通過走訪它的同類來獲得死亡信息。唯一可能就是有人對顔芙心懷恨意,借刀殺貓。
往深一層推理,不難猜到下一個可能死是她。
這時候,郭昊蹲在貓前面,打起精神請求:“各位記者大哥大姐,今天起火和貓死之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怎麼說也是顔小姐的私事。我希望你們筆下留情,不要報道出去,免得引起顔小姐粉絲的擔心啊。”
齊铎扶住他肩膀,沒有表情地安慰:“節哀順變。順便問一聲,為什麼會起火?”
郭昊頂着大眼鏡,充滿哀傷與困惑。
“我也不知道。早上我吃了早餐後實在困得受不了,就回丹焰樓睡覺了。三樓是顧編劇的房間,我住在二樓,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出的門,等我醒過來時,就聞到很大一股煙味,我立馬吓得跑下樓。一樓那時候火燒得很大,我朝窗戶外喊人。幸好林管家發現了我,就叫人過來滅火。然後,我自己往門口使勁挪,摸到客廳高幾時候,忽然摸到一手黏糊,再仔細看,原來摸到了死掉的貓。我當場吓暈過去,也可能是熏暈的,總之醒過來後,已經被大家搬出來了。”
焦棠:“不對呀,林組長發現貓的時候,它是在門口的地方。”
郭昊癟着嘴角,十分迷茫地搖頭:“可能是我摸到時候,吓得将它丢出去,也可能是貓顯靈了,不是說貓有九條命嗎?”
焦棠冷酷無情地打碎他的希望,“不是每隻貓都有九條命,這頭貓隻有一條。”
郭昊快哭出來,但他忍住了,蹲下用毛巾很小心地裹住貓,輕輕抱在懷裡,朝所謂的記者們重重鞠個躬,轉過萎靡的身軀。
焦棠盯着他,像郭昊這樣的男人,瞧着肩膀瘦小,擔不起什麼責任,行事說話卻滴水不漏,比陳導那些人看着有情有義多了。
草徑旁,柳蔭下,謝安墨和謝安煜說着說着就吵起來了。玩家将注意力轉移到這對不和的姊弟身上。
兩人争吵的内容是謝安墨埋怨謝安煜将四象園弄得烏煙瘴氣,謝安煜繼續保證接下去不會給她惹麻煩。
吳見故感慨:“生在大家族也不是一件好事啊,整天吵來吵去的,把親情都吵沒了。”
肖長淵笑道:“你以為窮人家的親情就不會吵沒嗎?這好歹還叫有頭有臉的吵。”
周尋音囑咐:“别被劇情帶偏了。我們一組打算去排查起火時候出現在周圍的人,看看有沒有什麼目擊證人。你們呢?”
焦棠想了想,說她要去查一下顔芙,問齊铎有什麼意見?齊铎說随她。至于途靈與吳見故則要去調查謝家三姐弟的背景信息。
三組各自去執行任務。
走在路上,齊铎折了一根楊柳,分出九捋,忽然問:“為什麼說這隻貓沒有九條命?”
焦棠哦了一聲,輕飄飄解釋:“因為其餘八條不見了啊。按照傳說,貓慘死後會化身邪祟,不成精也是怪。可是四象園削弱了這種負面的能量,所以它就像被某種力量超度了一樣,連魂魄都消失了,八條命全清空。”
這座四象園是玄之又玄,既能度化兇邪,又能滋生怪物。焦棠至今沒遇見過這麼複雜的地勢,或許正如它建造的太極台一樣,有陰陽兩儀,吉兇兩面吧。
齊铎也想到這一層,交代:“四象園裡太多變數,尤其剛才神像裡的邪門東西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接近你,你自己要小心。”
焦棠微微一笑,真誠接受來自隊友的關懷,但十分敷衍地說:“放心,我心中有數。”
從丹焰樓去顔芙住的地方,需要再次路過太極台。
此時日曬正酣,焦棠卻意外地感受到一股亂流在周圍浮動,她興緻起來,領着齊铎從太極台左邊拾階而上,走上這個兩米高的大平台。
站在太極台上,焦棠才看清楚這個十米寬大的台子,用泾渭分明的黑白大理石貼出太極圖案。而更妙的是,陰陽線中心點,造了一個花壇,壇中植了一株菩提樹,這棵樹左右枝蔓對分,竟然結出紅白雙色花朵。
花壇邊擺了三張梨花椅,纖塵不染,可見平日經常有人打掃或椅坐。不難想象,千年前,謝家俗人就是坐在這兒谛聽律真的教誨。
焦棠眉心隆起,如果這地方真是傳經舊址,更不可能出現異端。但偏偏就出現了,真是奇了怪哉!她實在看不出門道,悻悻返身,又走下太極台。
兩人繼續往前趕,渡過木心湖,轉進一片開闊的草地,就見到遠遠一個小人頭危險地趴在房頂上張羅着什麼。
焦棠眼力随體能增強許多,看出來那人是可憐兮兮的郭昊。他趴在高高的長梯上,挨着屋檐朝下打一個瓦數特别高的白熾燈。
焦棠再走近數十米,又看清楚了顔芙住的屋子全貌。
郭昊靠着的屋檐上面是一個高聳的歇山頂。頂下僅有一間四四方方的屋子,但這屋子的門面十分闊綽,門柱貼金鑲钿,外牆上也是包了一層粉金膩子,氣派中透出莊嚴。
門外有回字勾欄,望柱上面雕刻麒麟,兩座瑞獸身上用料全是碧汪汪的美玉,眼珠子嵌的是瑩潤剔透的瑪瑙。
這幢屋子好是好,構件卻太精密,走不了大功率的電線,所以即使是白天,屋裡也隻要點上幾盞台燈才能滿足照明。而且,這些燈和電器還是顔芙入住後,臨時改造的。
其他地方改造的痕迹也很明顯,比如院子中間突然多出一段玻璃棧道,棧道上方鋪蓋吸光布,下面設了一張貴妃椅。這張躺椅是從謝安煜屋裡搬出來的,目的是為了讓顔芙在院中享受木心湖吹來的濕潤的風。
此外,院子外面隔了一圈結實的鋼化圍牆,牆邊架了一處秋千,以及一個微觀的高爾夫球訓練場,這些也都是顔芙請謝安煜安排的。
謝安煜做這些時候十分樂意,謝家上下許多人都很樂意,因為這是四象園内吹起的西洋新風,這股風氣似乎能改掉尾大不掉的陳腐思想,和固守不前的老審美。
可實際上,誰都看得出來,這很違和。
奈何顔芙是新一代明星,她本人雖然十分擁趸傳統文化,但她的心是國際的,她走的也是國際明星的路線。傳聞,她拍完這部《西渡》後,就要出國了。出國熱是一股新興浪潮,四象園裡有的人也想走出去,所以對于顔芙可謂有求必應。
郭昊趴在屋頂架燈,是為了給下面拍雜志照的顔芙打光。這是電影發布會的重要宣傳環節,所以大家都圍在院裡忙前忙後。
焦棠眯眼看白熾燈後面的牌匾,輕輕念出屋子的名号:“不朽堂。”其他都叫樓,這處卻叫堂,莫非原本不是給人住的?
兩人等在旁邊,拍攝過半,攝影師喊了一句“休息”,郭昊揉着肩膀從梯子下來,立刻又去伺候顔芙休息。然後他彎腰與顔芙低語,期間看了焦、齊幾次,似乎是将兩人介紹給顔芙。
焦棠脫下鬼畫符手套,揣進兜裡。齊铎摸出一個本子一支鋼筆,挂上職業性的微笑。郭昊朝兩人招招手,顔芙躺到貴妃椅上,俏眼不輕不重地瞥着他們走過來。
郭昊靠近二人時,聲若蚊蚋地拜托:“貓的事,請千萬别告訴顔小姐。”焦、齊兩人無聲地點了點頭。貓的事确實也不适合在這種場合下盤問顔芙。
焦棠走上前去,自報家門:“顔小姐你好,我是新風社的記者,焦綠。”
齊铎跟着胡謅:“我是《首都日報》的記者,齊天。”
名字是假的,但隸屬的報社是真的。顔芙一聽,新風社是國内最大的通訊社,報道舉足輕重,《首都日報》又是一份外宣的重量級英文報紙,哪個都不好怠慢,遂整理好裙子,施施然坐直腰闆,指使郭昊:“郭經理,去搬兩張凳子過來。”
凳子搬過來,焦棠随意坐下,她不擅長和NPC繞圈圈,話題單刀直入,問題一出,顔芙傾城容貌驟然蒙上一層陰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