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顔芙花容失色的問題正是——“顔小姐,你早就知道丹焰樓要出事了吧?”
顔芙默不作聲,郭昊卻急了,連連說:“焦記者,話不能亂說。顔姐怎麼可能事先知道會起火?除非那火是她放的。呸呸呸……”
郭昊低頭打自己嘴巴,連忙道歉:“顔姐,我絕對不是說你放了火。你絕對是清白的,完美的。”
顔芙笑着拉下他的手,打趣道:“那這火是我放的,也沒見燒壞你眼睛啊。還知道我是清白的,完美的。”
笑完,她倦意深深地打哈欠,不耐煩了:“焦記者,你這話問得讓人很不開心。”
焦棠哦了一聲,還是追問:“那是什麼原因讓你到了四象園後,跟顧景方調換住所?你瞧,丹焰樓明明現代設備齊全,你非要住在這種傳統原始的地方,甚至為此還大動工程。”
“這不是電影發布會還有記者該關注的問題吧。”顔芙漫不經心。
“臨時調換住所導緻電影編劇被意外燒死,這種噱頭十足的新聞,沒有哪個記者不感興趣。”齊铎加入談話,他穿得西裝筆挺,頭發收拾得一絲不苟,端着鋼筆是有那麼一點斯文敗類的做派。
顔芙對待《首都日報》的青年記者,态度模棱兩可,說:“顧景方這不沒有死嗎。誰都沒出事就行啦。這麼大頂帽子可不能扣在我的頭上。我調換住處,隻是因為丹焰樓那塊幾年前發生了命案,那案子太滲人,我不願意住在那邊而已。”
焦棠:“什麼命案?”
郭昊立即湊上前替顔芙回答,臉上恻恻:“你們怎麼不知道?就是林管家的老婆,林組長的媽媽,死在那邊丹焰樓旁邊一幢樓裡。有說自殺有說謀殺的,謠言滿天飛,也就這一年才漸漸沒什麼談起了。”
焦棠忍不住聯想起林管家嚴肅索然的鳏夫相,林組長年少獨立的倔強氣勢,瞬間覺得那兩張臉更活靈活現了。
郭昊給顔芙端水,勸:“顔姐,四象園是受庇護的,你無需擔心有什麼不好的東西近你身。而且這不有我嗎,我會一直在你身邊保護你。”
咳咳咳……顔芙登時被嗆了好大一口水,咳嗽連連,脖子都咳紅了,嗔道:“郭昊,你這種随時随地拍馬屁的功夫真是惡心到家了。以後不許再這麼惡心我!”
郭昊谄媚:“你不讓我說,等過幾個月出了國,就再聽不到了。”
顔芙把水杯塞回他手裡,揉揉耳垂:“聽不見才清淨。”說是這麼說,但看不出對郭昊有什麼厭惡情緒。
郭昊立刻哀嚎:“姐……”
顔芙瞪他:“憋回去!”
從兩人互動可見,顔芙和郭昊之間是有“主雇”情誼的,雙方關系融洽,不像有什麼私仇舊怨。
焦棠自然無法共情這對“主仆”,她繼續窮追不舍。
“恕我直言,丹焰樓雖然離命案發生的樓房不遠,但是周圍住着謝家三少爺,還有幾間廚師宿舍,路旁也經常人來人往,相對來說人氣更旺。反觀不朽堂這邊,周圍沒什麼人居住,離大路還隔着一個木心湖,顔小姐如果膽子真那麼小,根本沒理由會換過來。”
顔芙愣住,半天沒回答上來,等她擡起臉想說點什麼時候,突然攝影師來喊人拍攝。她的身邊湧上一堆工作人員,将她“無情”推到鏡頭前。
焦棠與齊铎不願意繼續等她“檔期”,先收拾起身,走出不朽堂院子前,焦棠回首觀察顔芙,她撐着一把油紙傘,冷漠又凄清。
她的化妝師小跑過來,忽然拉住焦棠,急促交代:“焦記者,顔姐讓你今晚再過來一趟。”
焦棠一聽,立刻應下。
路上,齊铎又折了幾叢柳枝,玩弄了幾下,開口說:“聽說人的命數都是定的,遊戲世界裡的NPC命數更不會改動。這就叫,系統閻王要她三更死,不能留人到五更。”
話裡的意思是,顔芙如果是注定要死的NPC,即使玩家提前知道也沒辦法幹預劇情。相反,阻礙主線發展就是拖延破案進度,完全是自我找死的行為。這個道理從進入第一次現場開始,就被玩家銘刻在心。
焦棠當然知道,也沒想着要阻止什麼,就是不甘心,萬一顔芙今晚之約,真的打算給她透露點線索,結果她速度慢了,或者被什麼耽擱了,錯過線索,豈不可惜了?
她抽過齊铎手裡的柳枝,抛到湖裡,念法訣似的念:“柳條折盡花飛盡,借問行人歸不歸。”
這是簡單柳蔔,柳條在湖水裡高低颠浮,最後還是沉了下去。她無奈皺眉。
“如果能拖上一時半會,讓顔芙死前把想告訴我的線索說了,那就好了。”
她突然認真瞧齊铎,謹慎問:“既然知道死者是誰,你的鬼化能力就不能給她加層保護罩,拖延一下時間?”
齊铎正色道:“我的鬼化能力隻能讓她在裡面靜止待上一會,不能改變外部的時間與空間,所以她來不及說的話仍舊說不出來的,簡單說就是即使用了技能,系統判定沒到時間,或者不是玩家自己挖出來的,這條線索就不可能被觸發。”
經曆上一場後,焦棠意識到清洗計劃的人有能力更改系統,所以她也變得抵觸系統強制給玩家和NPC加的設定和限制,她想尋求能幹預遊戲規則的辦法。
她嘴上對齊铎說“那就算了”,實際上打起途靈黑客能力的主意。
三組人馬出去轉了一圈,又回到金石閣開會。
周尋音從火災現場搬來了一塊木闆,用木炭當作粉筆,開始在“黑闆”上畫人物關系圖。她戳着闆上郭昊的名字,進入案情推演。
“我和肖老弟走訪了火災前經過丹焰樓的人。提供證詞的一共十個人,其中給出有效證詞的一共三個人,分别是林管家、顧景方的助理和救火的一個工人。”
周尋音經驗老道地将各個的證詞逐一分享給其他人——
首先是第一個發現火災的人,林管家。
起火前,他因為擔心顔芙遲遲沒來用餐,所以準備去不朽堂請人。從昧火樓到不朽堂,隻能穿過丹焰樓前的大路,所以他遠遠就看見丹焰樓在冒煙。
他跑到窗邊聽見郭昊在呼救,奈何火勢太大,他沒辦法孤身進去救人,隻好用對講機喊人先來滅火。工人們來得很快,而且丹焰樓年前做過防火測試,救火設施比較齊全,所以大概十五分鐘,火就被撲滅了。兩個膽大的工人冒頭進去,把郭昊搬出來。
事發後,他找了電工去現場看,電工檢測後給出一個判斷,認為可能是電線老化引起的火災。再其他的,他目前也沒查出來。
第二個是顧景方的助理,大東。
顧景方是謝家二少的摯友,經常出入四象園,所以大東是他住在園裡指定的生活助理。
大東說早上确實看見郭昊回自己房間睡覺了,然後他和顧景方,還有另外一個傭人一起下樓。下樓時,他還去喊了郭昊,但是郭昊回他不去吃飯,所以他就走了。
他又向周尋音透露,顧景方是一個特别講究的公子爺,臨出門又說穿的長衫不适合自助餐的西洋氛圍,自己跑上樓去換衣服。他們在丹焰樓下大概等了半小時,顧景方換了身打扮出門,之後三個人又在轎子前待了幾分鐘,才過去昧火樓。
至于火災,他完全沒有頭緒,因為出門時候他沒有聞到任何異味,也沒看見明火。
第三個是救火工人,小程。
小程是工程隊的,負責日常翻修維護四象園的建築。
早上林管家在對講機裡喊人救火,他就跑過去了。救火程序沒什麼問題,火勢看着大,但都是木頭燒出來的濃煙,所以滅起來也很快。
門口的火滅了後,他第一個沖進屋裡,首當其沖就是找人,看到暈倒在桌椅邊的郭昊,他跑過去扶人。
不過有件事特别奇怪,當時樓上響起咯哒咯哒的聲音,他以為是木頭被燒斷的聲音,事後回想,一樓天花頂是梁結構,但是沒有燒斷的迹象,但是二樓梁子燒斷的聲音應該傳不到一樓來。
而且那個聲音特别像有個人穿着皮鞋在二樓加蓋的青磚上走動。他還用舌頭模仿了那個咯哒咯哒的響動,問周尋音,像不像後鞋跟趿拉地闆的聲音?周尋音和他說,二樓當時沒有人,這位膽大的工人默默咽了咽口水,不敢再說話了。
周尋音一口氣說完,牛飲下一瓷缸水,問其他人有什麼看法。
肖長淵是她的臨時隊員,她最先用眼神去征詢他,結果肖長淵正在發呆,額頭的漩渦礙眼地蓋住他的眼角。
肖長淵聽是聽進去了,可是心裡亂得很,也不知道在煩什麼事情。他總覺有一個東西在背後盯着他,所以當聽到小程模仿樓上鞋聲時,那雙鞋仿佛真實地踩在他的腦子裡,也蕩起咯哒咯哒的回響。
蓦然側首伸過來一條白手臂,他本能地、激動地拍開。他沒感覺自己沒怎麼用力,可是隔壁那個人咚地狠狠摔在地上,發出痛呼。
吳見故揉着肩膀,十分委屈,他不就碰了肖長淵一下肩膀嗎,至于反應這麼大?
肖長淵回過神來,猛跳起來,扶住他連連道歉:“兄弟,對不起,對不起,我剛剛走神了。”
吳見故捂住肩膀,勉強和顔悅色,“沒事,我經摔。大家繼續。”
周尋音用師長的眼神,瞥向本場優秀學習分子焦棠。
焦棠正在沉思,她更關注的是作案的時間。假如縱火者使用了定時起火裝置,那麼排查起火前後出入丹焰樓的人就沒什麼意義。因為經過的人不一定是放火的人。三個人停下來,反而唯一可靠的信息是,小程提供的鞋聲。
假如發出聲音的不是人和建築呢?
焦棠将判斷說出來。周尋音立即追問她的依據。
焦棠開誠布公:“首先,像小程判斷的,丹焰樓一二層都是梁加青磚地闆的結構,假如一樓的天花闆都沒燒斷,二樓三樓更燒不起來,所以咯哒聲不是建築發出的。而且,從郭昊的證詞上看,起火之後,他住在二樓,從樓梯上往下跑,之後一直待在一樓,沒有看到其他人出現,後來救火的人也沒搜到其他人。如果是人,那這個人怎麼離開丹焰樓的?所以我認為,發出響動的,不是人。”
周尋音撫掌:“你這麼推理也對。但不能因為這個就斷定這場火是鬼怪放的吧。從這點我們隻能推斷郭昊和鬼怪有關系。”
焦棠同意她的看法,“火當然是人放的,可是鬼怪出現在丹焰樓也不是第一次了,它一定有出現在那裡的理由。要麼是因為郭昊和顧景方住在那裡,要麼是因為那棟建築本身就有問題。”
涉及到超自然之物,大家一時也沒辦法捋出一條思路,周尋音又去問二組和三組調查的結果。
焦棠與齊铎将顔芙的事說了,談到林管家的老婆死在樓裡時,大家對四象園裡的鬼怪作祟,有了更實質性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