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铎輕抿薄唇,幹脆選擇将言語上的推測化為行動,似乎這樣更具有說服力。
他拉過坐墊已凹陷黏糊的餐椅,小心避開現場痕迹,将之放到屋子中間,然後輕巧邁上去。其餘三人或期待或驚詫地擡頭看着他在扇葉之間搜尋。不出半分鐘,他便鎮定抛出一句:“找到了。”顯然要找的東西在他的預料之中。
“找到什麼?”肖長淵期待地問。
齊铎手指在扇杆中間輕揩,濺覆在上面的血痕已經幹涸,但顔色依然鮮豔,他瞥一眼另一片扇葉上盤成一團的小貓,再朝下回答:“找到兇手來不及擦拭的痕迹。”
他跳下椅子,肖長淵立即換上,也攀上來仔細辨别那些血迹,不禁倒抽口氣:“老齊,你看這些血迹像不像?”
齊铎笑道:“指印。”
“對!”肖長淵對着血迹做姿勢,手虛盈在杆上握住,“這姿勢是不是說明兇手殺人後,把風扇拽下來又裝回去了?可他拽這玩意幹什麼呢?”
剛說着他便順勢搖動杆子,貓咛叫一聲從扇葉上縱躍下去,繞過齊铎的腳邊,矯步跳上冰箱。
周南恪在下方指揮:“當心把杆子折了。你先把吊罩往上推,天花闆那兒有個膨脹鈎,用來挂着風扇,推上去就自然卸下來了。”
燕子睨他:“這你也懂?”
“爺不像你們,從小都是在泥地裡滾大的,什麼不懂?”周南恪邊說邊去接應肖長淵拆下來的吊扇。
兩人一上一下小心翼翼将吊扇放到地上,又繞着扇軸、扇葉轉一圈,然後同時仰頭看天花闆。
天花闆那塊沒了風扇的遮掩,像塊生了瘡的皮,疙疙瘩瘩又紮滿黴灰,但除此之外,僅有生鏽的金屬鈎,像枚戈壁上戰死的老兵,孤零零歪立在那裡。
齊铎拱了拱肖長淵的肩膀,說:“你挂上去。”
“挂上去?”肖長淵迷蒙了一陣,這才反應過來齊铎是讓他上去試試鈎子的挂力。他嘿嘿笑着撸起袖子,顯擺似地露出精勁手臂,左腳蹬椅子,右腳輕跳,虎口便牢牢扣在挂鈎上。完了他撐撐腿,調整一下姿勢,朝下面三人聳眉壞笑,自誇:”我的膂力絕對不輸給特種兵。“
燕子敷衍地點點頭,又看一眼周南恪,周南恪沒啥表情,就秃噜自己的後腦勺。
齊铎問肖長淵:“鈎子牢靠嗎?”
肖長淵晃晃身子,說:“再來半個我也行。”他體重不超一百五十斤,這便說明挂鈎承重力超過兩百斤。
周南恪笑道:“膨脹鈎的挂力有兩百多斤,把兩個你切成片晾上面也綽綽有餘。”他哎呀又拍自己腦殼一下,看向齊铎:”你讓老肖試鈎子,該不會是懷疑兇手也用它挂人吧?“
燕子擠過來:“兇手為什麼要多此一舉?現場外圍居民多,挂上又解開,費時費力難道不怕暴露嗎?”
周南恪努努嘴:“這你得問我們的齊專家了。”
“齊專家,你怎麼看?”燕子澄湛的眼睛裡裝滿問号。
“兇手在死者失去意識後進行屠殺,制造滿室血光的假象,如果追究起來,不也是多此一舉嗎?”齊铎反問燕子。
燕子語滞,之後洩氣說:“我還是不明白 。”
齊铎招呼還挂在上面的肖長淵下來,邊分析:“我剛說了,兇手在實力絕對性壓制的情況下,還冒險将他們捆綁移動至屋子中間殺害,之後再将屍體挪至他處進行屠殺,掩蓋集中殺害的痕迹。但往深處想,集中殺害或者在其他地方屠殺,對于追蹤犯罪痕迹并沒有太大區别。”
燕子有些不耐煩:“這些我都聽得懂。所以我說,兇手沒必要這麼做,純粹就是閑的。”她剛說完,頭頂壓下一道影子,她警惕地撤開,肖長淵逼近一步,不滿問:“你好歹死了十幾二十年了,就這點覺悟是靠黎天白活下來的吧?”
燕子臉刹那紫了,喝道:“什麼意思?”
周南恪湊熱鬧不嫌事大,加了一句:“意思是,他嫌你笨。”
肖長淵無辜:”我沒這麼說啊。“
燕子:“你們,你們……”她氣呼呼轉開身,尋個角落暗暗撒氣去。
肖長淵催齊铎:“你接着往下說。”
齊铎多看燕子一眼,又繼續說:“既然集中或分散屍體對于追蹤兇手痕迹沒有大的區别,那唯一可能就是掩蓋膨脹鈎這點信息。兇手不想讓人發現,死者曾被挂在空中。”
周南恪:“死者曾被挂在空中這件事,對破案有很大幫助?”
齊铎:“至少對判斷兇手喜好或職業有很大幫助。”
周南恪遲疑:“依你說的,兇手有特定的喜好或職業,所以才要将人挂在屋頂?”他突然眼睛一亮,啊了一下,叫道:“SM!兇手有SM癖好。”
齊铎傾斜的身子明顯僵滞,有種“這屆學生實在蠢得想放棄”的微妙表情,然後從容搖頭:“當然不是。”
周南恪炸起:“挂起,捆綁,這還不是?”
“不是。有那種癖好的人追求的是淩辱帶來的感官快感,為了最大化快感,一般會讓受害者保持清醒。”
周南恪受教地直點頭:“這麼說确實有道理,不過齊專家,你就不讓人家挂上去時還清醒”
齊铎回他:“試想你被挂上去,有人拿刀刺你,你會怎麼做?”周南恪望了望挂鈎,痞氣地瞪眼:“下一秒我鞋闆底就能碾碎他丫的天靈蓋。”
“沒錯,凡是清醒狀态下被挂在空中,面對随時會刺過來的刀尖時,人都會奮力掙紮,這種情況下受傷的話會掙紮得更厲害。而掙紮擺動會帶動傷口的血,在地上造成較遠和較大直徑的血迹。可這不符合現在地上痕迹的分布狀态。”
齊铎指尖虛彈,遙遙指了指周圍,說:“也就是,對于亂動亂灑血的人來說,地上的圓形血迹顯得太規律了。”
周南恪撫掌歎氣:“原來如此,所以才說人是死後才挂上去的。那你猜出來兇手的癖好或者職業了嗎?”
“還沒有。”
“沒……沒有?”周南恪驚詫中掩不住地一樂,笑道:“我還以為你真的是柯南,看一眼現場就能說,真相隻有一個。既然猜不出兇手身份,我們還是死路一條,對吧?”
齊铎淡淡回道:“憑這些就夠了。隻要焦棠回來,答案自然水落石出。”
周南恪張口似乎想反駁“萬一焦棠回不來呢?”,興許是怕觸了對方逆鱗,索性重重癟嘴,不打算繼續說話,仿佛說多了顯得自己更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