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桐桐悲恸大哭的模樣依然在焦棠腦中盤旋,但焦棠決不相信黃桐桐等人的猜測,說邱瑩是因為晚歸遭遇色魔而死。原因很簡單——因為密室!
躲在暗處潛伏的色魔就算會計劃殺了深夜落單的女生,也不可能短時間内能制造出一個密室。如果兇手足夠變态,那麼應該有瘋狂的或扭曲的忄生(xing)暗示,比方割去隐蔽的器官,或布置驚悚的現場。但這些都沒有,甚至死者看起來,除了驚恐外并未有受到其他侮辱的迹象。
更讓焦棠費解的是,密室一般會伴随孤島模式出現,在與外界斷絕聯系的孤島上,兇手無處可逃時,隻好使用密室詭計來擺脫嫌疑。但是燕津大學并非封閉的空間,也沒有嚴密的監控,兇手隻要足夠小心,在深夜内殺完人後揚長而去,很難覓其行蹤,完全不需要費時費力地搞一個密室。
兇手設計密室的目的是什麼?這個問題緊緊纏繞在焦棠心中。她認為比起如何解決密室,更應該注意兇手下一次行兇的時間與地點。以兇手精密的計算,與費心思的程度,她堅信此人還會再犯罪。
另一邊,教師辦公室中,齊铎正轉着圓珠筆,有意無意地觀察蘇雅,他承認蘇雅是一名很細心的玩家。
她詢問方老師:“作為美術專業的老師,你剛才在現場看見什麼與美術無關的東西嗎?我的意思是,有什麼東西本來不該在那裡,卻意外出現了?”
“我沒仔細看。”方老師艱難地搖頭,見到邱瑩的屍體已經夠讓她難受,她哪來的心情去注意房裡的東西。
“你看了,隻是記憶暫時騙了你。”蘇雅溫柔引導。
方老師頹喪地猛搖頭:“我真的沒看見。”
蘇雅緊握住她的手,安撫道:“你别激動。先深呼吸。”
“對,就這樣。”蘇雅鼓勵慢慢放松身體,做深呼吸的方流年,聲音輕柔又平靜,一步步誘導。“感覺好點嗎?”
方老師舒口氣,呐呐點頭:“是好一點。”
“現在閉上眼睛。”
方流芳迷茫地合上眼,雙手抓住蘇雅的手腕。“蘇雅同志。”
“噓,别出聲。”
蘇雅低緩地湊在她耳朵邊說話,“想象你還在教室裡,你就靠在門邊……”
“别怕,我牽着你的手,你很安全。”
“你看見邱瑩躺在地上,你很傷心,不忍心再看下去。所以你向左邊轉了一下頭,很輕很輕,大家都沒注意到你。然後你盯向地上的東西,這些東西你太熟悉了。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麼?”
方流年輕輕朝左偏頭,緊閉的眼球顫動,斷斷續續開口:“我看到……”
五分鐘後,蘇雅呼出一口氣,将方流年從記憶的漩渦中喚醒,将一顆糖塞到她掌心,笑道:“你做得很好,方老師。”
方流年成熟的臉龐中刹時流露出稚童的羞赧,握住糖果,竟有種久違的舒心。
整個過程中,齊铎未出一聲,待到她情緒穩定下來,他才站過去,垂下眸子問她:“唐突問句,邱瑩有男朋友嗎?”
“據我所知,她沒有談戀愛。”
方流年是學習西方藝術的,思想上較一般長者開放,教學上也一直勸導學生要正确看待情愛,避免将其妖魔化,因此聽見這個問題時并未有大反應。
齊铎沉穩地點一下頭,不再問話。蘇雅不解地瞥他一眼,見無話可問,便與方流年告别。
兩人沿着堕星湖上的回廊,拐進倚山路,又經過暗紅磚瓦的文學樓,轉到第二食堂前。期間,齊铎步伐如風,未作片刻停留,蘇雅還沒吃準他的脾氣,遂安安靜靜地在後面跟着。
突然,齊铎刹住步子,冰冷的表情裂開一道縫,蘇雅還以為他要開始讨論案情,誰知他依然嘴角緊繃,隻是無語地盯向第二食堂。蘇雅随他看過去,一眼就望見小窗口下活躍的小人兒。
焦棠渾然不覺身後兩道詫異的目光,滿腦子都在後悔為什麼不加快腳步過來。由于是下課時間,許多學生到食堂吃飯,不願意留下吃飯的,便到門外窗口打些幹糧,比如鍋巴、饅頭、包子、烙餅等。
來慢一步的她隻能墊起腳,死命往人堆裡擠,雪白的細胳膊舉起幾張飯票,額頭沁出焦急的汗珠。
縱然隔着幾米人聲嘈雜,齊铎也能聽見她清脆的聲音,循環地喊:“三斤鍋巴,四個包子。”
在長身體的十七至十九歲期間,焦棠被禁足了兩年,那段日子她幾乎不與人交流,因此錯過了變聲期,音色依舊保持女孩特有的空靈。
剛進現場時,她語氣僵硬、語調時快時慢,并未引起人注意,但随着兩個現場的曆練,她越發從容自在,獨特的音色搭配嬰兒肥臉蛋,意外塑造出極有欺騙性的外表。依照齊铎刹那的想法,便是,那模樣與聲音,特别容易引起一些人起歹念。幸好她已經20歲,有足夠的能力自保。
蘇雅見到焦棠抓着幹癟的食物混出人群,用溫暖的笑容掩飾下詫異,朝焦棠走去。
焦棠擡眼撞見一雙俊男美女款款而來,腳步僵住,點了點頭敷衍地打個招呼。
蘇雅陪她走路,笑着問:“餓啦?”
“有點。”
齊铎走在前面,回頭瞧她手裡一大捆報紙裹着的東西,啧道:“有點?好大一個點。”
“嗯。”四平八穩的回答,聽不出她的想法,齊铎忍不住又多看焦棠一眼,腹诽她經曆兩個現場,似乎更懂得隐藏情緒了。
三人往回趕,在宿舍前碰見董騰飛,他正将從車棚内大搖大擺走出來。論年齡,二十七八歲的董騰飛最年長,但舉止上又屬他最不着調。
蘇雅喊:“騰飛。”
董騰飛回頭,興奮打招呼:“霍,好巧。”
他一眼捕捉到焦棠手裡的東西,一把拉過她,叫道:“好啊,小棠,開小竈呢!”
焦棠揉開他三根手指,悶悶“嗯”一下。
“給哥也捎點?”董騰飛厚臉皮地繼續湊上去。
還沒等焦棠自己挪開位子,齊铎先拉住她,語氣強硬,說:“陪我抽根煙。”
“齊铎,小棠還是個孩……”董騰飛大手攔住齊铎,想好好“教育”一下這位二手煙先生,哪知焦棠立刻說:“我也想抽。”
董騰飛轉頭又要“教育”她,蘇雅抿嘴笑,将他拽走,說:“你湊什麼熱鬧,沒看出來兩人認識嗎?”
“一個現場裡誰認識誰呢?”董騰飛不情不願地朝上走。
齊铎神色不明地扭頭,往旁邊矮牆過去。
深秋的校園,梧桐與銀杏已枯黃凋敝,但這面矮牆上的爬山虎卻蔥翠如夏。
焦棠揪了揪連結在一塊的根葉,很新奇地感慨:“大學真是有趣的地方。”
“是麼?”齊铎讀的是理工科學校,從建築到課本知識,全是機械、冰冷的實用主義。
“嗯。”焦棠望向穩重的灰色圖書館樓身,莫名喜歡這兒的人與景。
“剛才去哪裡了?”齊铎避開路過學生們探究的目光,叼着一根煙在嘴角,但并不真抽。為了治療偏頭疼,他一段時間内有煙瘾,後來慢慢又消失了,不知道是不是遊戲世界裡的副作用,使他的神經越來越麻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