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今晚能否寫下答案,衆人心中漂浮凝重的疑雲,嫌疑人死了,另一個嫌疑人又冒出來了。
焦棠給這個新嫌疑人盡目前線索,做了側寫——一個能讓李雁放下戒備,共享痛苦的女人,具有支配型人格的罪犯,擁有強烈的控制欲,在同伴裡富有威望,強調條理與紀律,自信甚至自我膨脹。
對于這個新嫌疑人,幾人心裡已有備選的答案。但光有答案不行,必須找到“确鑿的證據”,才能“定祂的罪”,将祂與李雁的名字一起寫上答題紙。
對于玩家而言,“确鑿的證據”不是指紋,不是DNA,也不是犯罪過程的監控畫面,而是能輔助他們完成推理的東西,或者事件。或許是兇手的一句無心之言,或許是證詞的串聯,或許是其他旁枝末節。在這個案件裡,就是之前給他們提供線索的員工資料。
李雁殺白昭迎,其中緣由在于失蹤的沈思章。從現場看,白昭迎的屍體呈現出兇手忄生(xing)扭曲的心态,是一種與忄生(xing)相關的情感宣洩,表達的是李雁對白昭迎勾引沈思章的怨恨。
另一名兇手目的與李雁應該是一緻的。這說明新的兇手與白昭迎之間還有第三者,而且很大概率是個男人。這個男人極大概率也在第二鋼鐵廠。
“找到了。”林西從資料堆裡,竄起來,興奮地叫。
戚安立馬挨過去看。齊铎與焦棠立在另一邊,放下資料,聽林西介紹。
“倪海生,31歲,二鋼的調度員,大專畢業,企業管理和會計雙文憑,在二鋼幹了5年……”他突然停下,然後提高聲音念下去:“直到97年6月8日早上出廠采購日用材料後,再沒回來,現在是失蹤人口。”
“又是失蹤?”戚安呐呐道:“在樓裡失蹤的吧。五條鬼中其中一條。”
林西沉沉說出一個不尋常的事實,“倪海生和曾原在1997年3月份登記結婚。”
“林哥,你被白昭迎耍得團團轉。”焦棠在一堆亂糟糟的線索中,精準地找到線頭,沒有感情地說:“和你分手之後,她根本不隻交過一個男朋友。”
林西尴尬地别開頭,話裡有話:“劈腿是不對,但罪不至死吧,還死得那麼慘。”
戚安不悅地瞪他:“還不是你害的,你辜負了她,将她對愛情美好的幻想粉碎,讓她萌生扭曲的愛情觀。”
“世間男女分手并不少,難道每一次分手都要被扣上道德罵名?我和她分手,我也難受了一陣子……”林西激動地叫道。
“對,你是一邊難受,一邊欣賞新的女人。你真虛僞。”戚安嗤笑,有些男人就是可以一邊渣一邊扮無辜。
“我們是和平分手!”林西又說:“如果她對我用情很深,為什麼不回來告訴我?連一次都沒有,哪怕是希望複合,希望再嘗試的要求,她都沒有說過。”
焦棠面無表情直視他:“你不會沒聽過一首老歌,歌詞是,你要我說多難堪,我根本不想分開,為什麼還要我用微笑來帶過……”
林西臉憋得通紅,他根本不懂,即便白昭迎在他面前是擺不上台面的鄉下姑娘,可在廠裡依舊是風光耀眼的廠花,身後不乏陸慶這樣為她死心塌地的男人,她也有她的尊嚴和驕傲,如果林西要分手,她絕不會跪着求他留下。
别人的感情再混亂那也是情史,關乎安危的還是案件。齊铎将話題重新引回正軌,舉起曾原的資料,說:“曾原今年一月份之前都住在樓裡,一月份後宿舍啟動搬遷,她就搬進鎮中心新建的大樓。”
戚安腦子越轉越快,算了算,說:“我懂你意思。一月份之前,曾原和她老公倪海生還住在樓裡,有機會和白昭迎接觸,而且也很可能死在樓裡?”
齊铎皺眉推理:“假如曾原殺了倪海生,又教唆李雁殺死沈思章。兩人再聯手殺死白昭迎。這算不算清算出軌的人渣?”
焦棠瞟他,附和道:“丈夫失蹤了,老婆仍然住在樓裡,而且害怕化成鬼的丈夫上門尋仇,這個推理符合邏輯。”
戚安惆怅地問道:“現在可以寫下李雁和曾原的名字了吧?”
越快寫下答案,就能越快離開,她一想到紅色雨衣的小鬼就腦袋發漲,恨不得下一秒就離開這裡。
戚安努力控制容易泛濫的恐慌,試着學其他玩家一樣分析:“你們看啊。從質檢組的工作氛圍來看,曾原作為組長的工作态度,包括她靠努力爬上組長位置的毅力和聰明而言,她确實符合一個支配型人格罪犯的畫像。”
“然後是作案動機。動機很明顯,就是報複白昭迎,懲罰她勾引倪海生的不端行為。作案時間也就是5月4日下午4點20至4點26分,依據豆花阿紅的證詞,她大概在樓裡待了3分鐘左右,但是實際作案時間應該更短吧。”她說完,猶猶豫豫看向其他人,卻從其他人眼中看到了鼓勵的眼神,她信心大振。
戚安繼續說:“曾原所謂的“不在場證明”是廖老頭提供的,廖老頭說她并沒有進去白昭迎的房間,而是站在門口說了幾句話就離開。當時,我們認定兇手隻有一人,所以認為曾原沒有作案的可能性。但現在多了一個李雁,如果她們配合,就完全有充足的犯罪空間。”
不過分析到這一步,戚安暫時推不下去,後面的兩個人怎麼配合殺人過于虛無,她還沒捋清楚是怎樣發生的。
焦棠笑了笑,替她圓回來:“曾原行動的最重要作用就是制造廖老頭這個目擊者。她第一次進宿舍時,就和廖老頭打招呼,引起他的注意,讓他記得自己将白昭迎扶回來。後來,在四樓樓道中,她再次呼喊廖老頭,讓廖老頭替她證明自己隻是站在門口沒有進去411房間。由于時間太短,所以給人留下她沒有時間犯罪的假象。”
“曾原如此有規劃性的人不可能一直等待哪一天白昭迎生病,才行動。相反,她更可能積極管理白昭迎的身體,用質檢組不可避免的化學劑,讓白昭迎在當天出現比較嚴重的生理問題,比如之前提及的惡心、暈眩等。所以曾原剛将人推進門,還在叮囑多休息的話,後面蹲伏靠近的身影。然後窺準白昭迎轉身的時機,讓李雁猛沖入屋,以體力擊暈和缢死或者缢暈白昭迎。”焦棠揣測着曾原的行動,繼續說下去。
“白昭迎被殺後,曾原即刻離開411,回到宿舍門口,佯裝熱情地買豆花,進一步讓第三者記住她行動的時間……”說到此,焦棠卻突然在腦子裡給自己亮起“紅燈”,思路急速刹車。
她轉向其他三人,難得變色,皺眉道:“不對。曾原對白昭迎的恨,隻比李雁多,不比李雁少。她很自信,工作優秀,姿色中上,而且與白昭迎曾是好姐妹,更重要的是她注重榮譽和規則。白昭迎勾引倪海生一事,不僅擊碎了她的自尊,也破壞了她的規則。她難道隻甘心當一個旁觀者?”
戚安心有戚戚,說:“手撕小三的事,她一定想親力親為,不可能冷眼看着白昭迎被另外一個女人勒死。她也動手了?她有這個時間嗎?”
齊铎接話:“她可以奪起菜刀,在緊迫的時間内,蹲下用盡全力砍向白昭迎柔軟的腹部,鮮血伴随她積壓的怨恨傾瀉而出。”他恍然醒起一事,說道:“所以地上才會有一件沾血的工服。”
“那件工服是曾原的。不是白昭迎的。”戚安恍然大悟。
林西:“曾原的身形與白昭迎相似,當她站在門口砍向白昭迎時,血濺在門上,還有她的工服上。她不可能血淋淋的離開,于是命李雁拿來屋裡白昭迎幹淨的工服換上,匆匆離開。”
衆人從曾原角度想象過程,仿佛能感受到那股急迫、劇烈的心跳聲。她快速俯身下去脫下血衣,奮力擦掉手上和臉上明顯的鮮血,然後換上工服,無事人般起身。遠處的廖老頭可能會走神,也有可能隻将這個過程當作彎腰去撿東西,并沒有多加留意。之後轉過無人見到的角落,她再迅速收拾殘餘血迹,做到不露聲色地與迎面上來的工友打招呼。
戚安驚呼:“所以門上為什麼沒有血迹,不是因為李雁要擦拭掉血手印,使屍體更晚被發現,而是因為曾原讓她把濺出來的血清理掉,讓人猜不到白昭迎在門口被殺。”
無論如何,結論并沒有改。林西點手表提示:“快下午1點了,寫答案嗎?”
他望向焦棠:“焦棠,把信封拿出來。”
焦棠從書包裡摸出信封,其他人一看,額頭不經意地提起,這麼皺巴巴的信封,她就不怕系統因為卷面問題不收答題卷嗎?
短短四天,焦棠揣摩其他人情緒的能力提升不少,這麼一看就知道他們在嘀咕抱怨她沒保管好信封了,于是她補充一句:“裡面沒壞就行。”
其他三人:“……”
林西打開信封,信紙沒有損傷,于是鄭重地将信紙壓在小桌上,正正經經地坐到小闆凳上,提起一根鋼筆,擡頭巡視其他人,問:“李雁和曾原?”
這是集體推理的結果,大家都提不出異議,但距離交卷還有半天時間,就這麼寫上去,又心虛不安。
既然還有半天時間,不如……
林西自覺收起信封,塞進自己口袋中,這個老玩家順其自然地将保命的東西“占為己有”。戚安本來想出聲,但見焦棠沒反應,故閉嘴不去做得罪人的事。
再去見一面曾原吧!再最後确認一遍!
大家懷着這種想法,過去鋼鐵廠,可到那兒才從周楚嘴裡知道,曾原今早已收拾東西回老家奔喪了。
曾原在确定李雁被滅口後,帶着沉重的秘密永遠地離開了這座小鎮。這就是當年5.4案件成為懸案的原因。
幾人懷着微妙的心情趕回宿舍,一方面既為白昭迎一案兇手逃之夭夭而感到不公,另一方面又為答案的水落石出而松口氣。
倚在七樓的欄杆,焦棠慢吞吞吸檀香,解去四天的困乏。她以前會依賴刺激食物來緩解過于激烈的情緒,現在則純粹隻圖打發時間,順帶解乏。
她就這樣深呼吸,視線無意識地放空、放遠。忽然一陣電流從腳闆底直竄天靈蓋。
不對!
她掐滅香煙,返身沖進房内,瞪向林西即将下筆的手,喊:“停!”
林西被她吓一跳,頓住手,惶惑擡頭。
“發現什麼?”齊铎立刻收回懶散的表情,站到她身邊。
“4點10分。”焦棠指向手表。
“這有什麼關系嗎?你嫌時間太早,還要再磨蹭?再磨蹭鬼就要來了。”戚安勸阻她。
焦棠直接說:“豆花阿紅也沒來。”
“沒來就沒來,你還想走之前吃碗豆花不成?”戚安逗趣她。
齊铎卻聽出來什麼,走出外面,看一眼,空蕩蕩的街道沒了以往殷勤活潑的身影。他急速進來,斷定:“她不會再來了。”
林西看向他,試圖理解他話裡的意思。
焦棠提醒大家:“白昭迎的屋子裡隻有一件曾原換下來的工服。另外一件呢?”
每個工人都有兩件工服可替換,别的住客房前晾曬着工服,唯獨白昭迎的第二件工服不見了。
因為有人穿走了!林西明白過來,而這個人穿走工服是為了掩人耳目,躲在下工的人潮中,混出宿舍。
那麼,誰會在那個時候需要工服來掩蓋身份呢?大家發散思維——
曾原已經拿走了白昭迎一件工服,李雁因為長期休假養病,在樓内走動無需穿工服,那麼需要工服的就隻有是非廠裡的外人。這個人有極短的作案時間,來去自如,除了待在樓裡的李雁,門外的阿紅也是一個答案。
曾原明明已經與廖老頭多番打招呼,擺脫自己的嫌疑,為什麼還要特意買豆花去拉攏廖老頭呢?她應該迅速地離開犯罪現場才對。
其中一個可能就是,她利用豆花獻殷勤,吸取廖老頭的注意力,讓阿紅混進宿舍内。當時正值下工潮,阿紅穿着工服混進去又混出來,沒有人會去注意到這樣一個卑微的女人,她日複一日地待在原地,仿佛從未離開。
而今天之後,她不需要再待在那裡了。但是曾原這種嚴格按照計劃行事的人,在殺死所有知情人之前,真的會安心離開這座小鎮嗎?這種後續劇情已無法被證實,無論玩家怎麼可憐當事人,都是“望洋興歎”。
“這麼說,阿紅也被白昭迎搶走了男友或者丈夫?有必要做到這個地步嗎?”戚安已經對白昭迎扭曲的人生深感迷惑,一個女人為了尊嚴,忍痛接受精英男友的分手,為了在舊情人那裡刷存在感,為了挽尊,一次又一次勾引其他男性,摧殘自身。而這堆爛男人中間還不乏對她暴力相加的。最後,她死于另外一群女人的集體報複,然而她的老情人到她死,都不明白她隻是在用這種方式挽回他而已……
那麼阿紅的愛人又是誰呢?答案隻有可能在那堆員工資料裡。
找吧!四人認命地重新紮入資料堆裡。最後,齊铎和戚安分别找到兩個人,一個叫郭東濤,一個叫阮至深。郭東濤之前短暫處過一個對象叫李豔紅。而阮至深的伴侶叫葛紅春。
戚安立刻将郭東濤排除在外,她抿了抿唇說:“這個郭東濤我們之前接觸過,以為是嫌疑人,結果他是一個深櫃。他在國外留學,自诩思想開放,是個不婚主義者,但問到女人之事,都很不耐煩,對白昭迎更談不上有印象。”
焦棠與齊铎一聽,将視線鎖定在阮至深身上。而鎖定他的另外一個原因是,他在去年十一月份失蹤了。
焦棠瞥一眼相片,斷定,他就是那條從牆裡鑽出來,捏造幻境的讨厭死鬼。
四個女人與三個男人的愛恨情仇,真是好大一出曆史情感悲劇!
以焦棠直線的情感理解模式,她給不出複雜的評語。唯有戚安那句歎息頗為中肯——戲都不敢這麼演呀!
林西是當事人之一,縱然悔不當初,一切也都是往事,目前來說保命要緊。他第三次提筆,這一次他的手腕顫抖,遲遲不敢落筆,再一次擡頭,向幾人确認:“我真寫啦。曾原、李雁還有葛紅春。”
“寫吧。”焦棠輕描淡寫,對這個答案有一定信心。
“寫吧,這麼點時間也推不出更合理的答案了。”戚安用急促的語調掩蓋内心的緊張。
齊铎吹一聲口哨,表示沒意見。
4點30了,雖然離天黑還有一小段時間,但以防萬一還是寫吧。林西咬咬牙,一筆一劃,将“曾原”、“李雁”、“葛紅春”七個字寫下。
四人屏住呼吸,盯着金紙上漸漸浮現的黑色字,等待顔色的轉變。
四人不自覺引頸向上,仿佛等待命運的審判,倘若出錯,那命運之手就會殘酷地扼住脖子,将他們集體掐死。
漸漸,黑色隐去,變成灰色的水印。
答對了!
凝固的空氣重新流動,四人重重松下肩膀,喘出一口濁氣。
戚安留下眼淚,抱住焦棠,哭着叫:“對了,對了。”
焦棠手猶豫地拍上她後背,實則在勸阻她别太靠近。
就這麼拍了十秒。十秒後,四人定住。戚安從焦棠肩膀上直起身子,茫然四顧,這是什麼情況?
沒離開現場?
明明答案對了,為什麼沒得離開?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慌亂地動起來。
林西:“系統傳送出現錯誤?”他将信紙翻來覆去地看,上面灰色的字迹依舊深刻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