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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報案人?”謝嘉弈遞給對方一支煙,并且幫着點火。
火光一閃,照亮謝嘉弈善意共情的淺笑:“吓一跳了吧。”
一句話,一道光,溫暖了從案發到現在一直站在戶外接受調查的王佳的心。
看起來二十歲左右的年輕的帥小夥有些不好意思的揚揚夾着煙不斷發抖的手左腳右腳來回踱步:“謝謝,咱們什麼時候結束,我冷的不行了。”
對方的話倒是提醒了謝嘉弈對于戶外工作寒冷的注意。
他吸吸鼻子,下意識望向正在和此地主人夫妻說話的許星柏——
許星柏背對着謝嘉弈微微弓腰和兩眼紅紅的老夫妻溝通安慰,隻是被凍紅的耳朵默默呼喚身體主人的關注。
“我剛聽您的反饋,您是早晨為母親取羊奶的時候發現的屍體,您是天天都這個時候去的嗎?”
經過之前的其他人的反饋,村裡當前留守大多以老人小孩為主,嫌少青壯年留下來種地。而此時非農忙時間,所以出行衆人大多會選擇靠近村道繁華人多的道路出村,而不是臨着農田清冷的道路。
“我小時候我爸經常打我媽打的很厲害,我奶還在旁邊幫忙把我媽的腦袋往正在燒水的鍋裡按。”王佳垂下眼像是将多年壓心底的話憋不住了似的,臉色蒼白的吸了一口煙,面無表情:“我媽為了照顧我一直沒有離婚,而我從小到大也都沒有離開過家,我怕我一離開,我媽就會一言不合被我爸他們家人打。我也不結婚不找朋友,我不想害别人。”
謝嘉弈張張嘴本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說。
家庭矛盾和血緣關系,永遠無法清楚的界定。
人類的感情太複雜。
直到很久很久之後,所有人才會接受,地震的第一時間給自己發短信問安的人、疫情期間送來第一包口罩的人,和家人離世争奪遺産分割的人,可以是一個人。
“那個...”謝嘉弈隻能默默掏出一支煙,繼續遞給對方。
“不好意思我說的遠了,”王佳扯了扯有點被凍僵的嘴角抱歉的笑笑,嘴唇立刻被扯開一道血口子,殷紅的血立刻冒了出來。
察覺到嘴唇的血痕,王佳擡起手背随手擦了擦,像是将所有的郁結随着鮮血一起流出似的:“我每天都騎着電動車去給我媽去羊奶,除了我媽我誰也不管。今天早晨經過這裡的時候,我就覺得風吹來的感覺不對,就轉個腦袋看了一眼——我還以為是多年祈禱求神得神。”
謝嘉弈的臉已經被風吹的有點凍僵,然而王佳确實越說越激動,有一種瘋狂的光恨不得從他的雙眸裡迸射出來,壓根沒有要停的意思。
王佳繼續:“我還在想這是什麼神迹,是要給我什麼指示嗎?”
“走近一看,我還以為是誰家惡作劇用蓮藕做的什麼娃娃,結果——我的天,我晚上睡不着了——”
眼看王佳越說越瘋癫,謝嘉弈才明白對方大概也是常年沒有同齡人陪着說話,終于遇到想要同頻的人時恨不得将所有的人生抖落一遍的孤獨行為而已。
才二十歲的孩子,人生還沒有開始,就已經開始着急極端的想要落實一個結果。
未等謝嘉弈回應,許星柏剛好走來,看到王佳情緒激動,直白好奇:“你說的這麼愛你媽的,早上的羊奶你到現在都沒有拿回家,不擔心你媽會餓嗎?”
“雖說你媽會自己做飯,但是抛屍現場和你媽相比,當然是你媽健康更重要啊。”
幾句話裡媽含量太重,王佳像是被戳了一刀似的,表情磕磕絆絆的看看謝嘉弈,又看看許星柏,聲音弱了下來:“我就是,就是想看看能不能幫忙。”
“沒事,你先回去吧,我們留你的電話了,需要幫忙的時候繼續和你聯系,好嗎?”謝嘉弈說完拍拍對方的胳膊,算是個安慰的結束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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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看到對方推着電動車漸漸走遠,謝嘉弈這才回頭狠狠給了許星柏一個肘擊。
“你——”謝嘉弈眯起眼睛重新上下打量對方,怎麼說,該有的機警和擒拿能力對方都有,但這個說話方式,總令人莫名的有種雖然真誠但實際被審問的感覺。
“我?”許星柏下巴藏在黑色的沖鋒衣領口裡,原本淩厲利落的氣質被謝嘉弈的質疑破功,退後一步攤開手一臉無辜:“又是我的錯?”
謝嘉弈指着對方,重重的抖抖手腕食指跟着上下輕晃,無可奈何:“你跟着我。”
“跟好了。”
“别亂跑。”
咕。
不等許星柏回答,兩人之間又發出一陣肚子叫的聲音。
謝嘉弈默默摸了摸肚子,生無可戀:“我的還是你的?”
許星柏:“我的。”
“謝隊您放心,我就算餓死也會跟好了,不會亂跑。”
許星柏為了讓謝嘉弈放心,甚至還輕輕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哎這個時候怎麼就想起來這麼聽話了?”
謝嘉弈雙手握拳,咬牙朝天揮了幾拳,心想一定有時間去查查這個大眼萌娃之前是哪個石頭裡蹦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