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追到太息之前,隻見這巨樹瘋狂搖動,一時間地動山搖,天昏地暗。樹卷狂沙迷人眼,藤掃枯葉遮天地。而那抹紅色身影,轉眼間便消失在甯玉眼前。
“雲鶴!”
眼看太息心滿意足地吞下一人就要合上嘴巴,甯玉大吼一聲,抓起樹藤高高一蕩,指尖掃過雲鶴柔軟的皮毛,紅色瞬間被更深的黑色吞噬。宋時祺隻看見身邊咻得一下有什麼東西晃過去,伴随着甯玉的聲音。
甯玉不做多想,閃避過幾條藤蔓,身影靈活,看得身後的宋時祺連連皺眉——這還是他認識的那個藥罐子?
不,這才是他認識的甯玉。
宋時祺眼神一暗,迅速飛跑跟上。甯玉回頭一瞧,身後兩人一樣的面色焦急,隻是宋時祺目光定格在他身上,見他回望過來,嘴唇微動,像是說了句什麼。
隻可惜動作太快,藤蔓一掃,宋時祺那句話已經說完,甯玉也來不及看出來他說了什麼,轉身進入地府之門。
誰也沒想到,地府的入口就是這張血盆大口。往上是九重天,往下是碧落泉。
甯玉沒有關于地府的記憶,但龍婆說她是在冥河邊撿回的甯玉,當時他受了很重的傷,隻剩一口氣,要不是龍婆一把屎一把尿......夜以繼日地照顧他,恐怕這條命就真歸地府了。
甯玉也曾懷疑過自己是否跟地府有什麼關系,不然為什麼會出現在冥河。但龍婆說,發現他的時候是中元節,難免不是他中元節出遊時碰上冤魂厲鬼,見他細皮嫩肉玉面郎君,将他虜去。
每每說到這裡,甯玉就要補充一句,他從前一定是個威武不屈的男人,面對厲鬼甯折不彎,絕不屈服,才被打得奄奄一息丢在冥河裡。
至于這名字,龍婆說,當初撿他的時候他隻剩下一口氣,口中不停念叨着兩個字——甯玉。聽起來是個人名,醒來後的他又什麼都不記得,隻記得這兩個字,記憶如此深刻,應該就是自己的名字。
甯玉腦海中關于地府的記憶就這麼多,再往深處想,就是頭疼欲裂,破碎交織的畫面。他努力在下墜過程中穩住身形,但前後左右都是黑暗,沒什麼可以借力的地方,在空中連翻了幾個滾,腳下的雲鶴已經成了一個紅點,看不清影子,卻能感受到無邊的妖氣。
入目所及都是一樣的顔色,像是處于一片虛空之中,甯玉漸漸有一種錯覺,整個世界隻剩下他一個人,某些異樣的情緒湧上心頭。在産生這個想法的同時,他心口一疼,仿佛真的經曆過這些。
甯玉肩膀一緊,他渾身一僵反射性揮出一拳,拳頭結結實實打在一個人身上,耳邊傳來宋時祺的一聲悶哼,“是我.......”
接着是小葉子的聲音,大概害怕甯玉繼續對她動手,連忙自報家門:“還有我!小葉子。”
大概是宋時祺擔心三人落地之後有危險,所以抓住甯玉,另一隻手還抓着小葉子,結果沒防備挨了一拳。他内心郁悶極了,自己想得這麼周全,這甯玉跟别的男人跳地府就算了,還不由分說給自己一拳,也就是自己練過,這要是沒練過,豈不是一拳直接送進地府?還跳個屁.......
宋時祺語氣帶着不易察覺的怒氣:“你跑得倒是快,這麼快就跟他同生共死,生死不離了?”
小葉子看熱鬧不嫌事大,道:“這是不是叫——賠了夫人又折兵?”
宋時祺松開幾根手指:“我不介意直接把你丢下去。”
小葉子連忙閉嘴。甯玉一愣,這都哪兒跟哪兒啊,思來想去得出一個結論——敢情這是吃醋了。
喲喲喲,學會吃醋了?甯玉不合時宜地想着自己之前的某些小手段好像都沒什麼用,原來宋時祺适合刺激着來?
甯玉幹咳一聲,剛要說話,宋時祺忽然收起手肘,連帶着甯玉也往上沖了一下,雖然整體還是在下降。他連忙看向下面,果然,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腳下的黑不再是濃密的黑,而是有波紋一般翻滾的黑。
——冥河。
而在不遠處,雲鶴那抹刺眼的紅色正朝前奔跑。三人前後落地,甯玉一個趔趄好險沒站穩,宋時祺面色漠然扶了他一把。
還在吃醋。甯玉想着,連忙把自己剛剛沒說出口的解釋說出來:“當然不是,可是我又不是白白過來陪他受罪的,他要是走了,他的承諾我找誰兌現,你嗎?”
宋時祺被噎住,反應過來雲鶴确實是答應過甯玉會幫他接觸記憶的封印,而甯玉現在一臉認真地看着自己,倒顯得自己無理取鬧了。宋時祺抿唇思考幾秒,看向雲鶴離開的方向,率先追上去,“走!”
甯玉也不再多說,轉身跟上,這地府不愧是地府,不似九重天的仙氣,處處幽魂環繞,冥河中不斷深出一隻隻手掌,或鮮血淋漓,或已成白骨,像是想抓住什麼,又被河下不知道什麼的東西拽下去。
怨氣甯玉而成的黑霧籠罩上空,是黑夜無邊的冥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