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妃妹妹如今有喜,各位妹妹如果得空,就多去看望看望吧,隻是小心别驚了胎。”
皇後叮囑道,一副後宮之主的大度氣派。
衆人散去後,菊清問皇後:“娘娘,您說她們會不會……”
“這幾個,先時内鬥的時候就這點段數,如今恐怕有這心沒這能耐吧,蘭嫔的話就難說了……反正我們不要摻入其中就好了,且看着。”
入主皇宮之時,祖母和母親對自己諄諄教誨了許久,就是要培養自己皇後的氣度和手段。
最後,祖母握着自己的手歎道:“玥兒,我們和你父親當時謀算了許久,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你最後還是作了皇後。唉,天意難違,你的确就是個鳳命啊!”祖母又高興又傷感。
這叫什麼話?祖母父親難道不希望自己母儀天下?
“罷了,如今,你隻要放寬心,看得開,守好自己的本分……深宮深宮,一入宮門深似海,多少龌蹉藏其中,不到生死攸關,輕易不要髒自己的手,懂嗎?”
雖然對外宣布宸妃懷胎兩月,可是飛羽宮内知道,實際上宸妃懷胎已近四月,就算穿着再寬松,但天氣漸暖,也已經開始顯懷了。
盡量不到外面花園散步,就隻能在自己的宮内轉轉,宸妃對自己的身體不放在心上,各宮人可是小心得緊,吃穿住行無不謹慎,吉嬷嬷仍是寸步不離。
這些日子,江南正在梅雨季,金陵這裡雨水也不少。
這日午膳後,琉璃和吉嬷嬷就一左一右扶着宸妃在宮内散步。
飛羽宮的花草布置,前朝馮貴妃是花了大心思的,景緻頗為清新動人。
琉璃道,前頭東南宮角有一株紫薇開得比别處的更為繁盛,“奴婢扶娘娘去看看?”得首肯後,兩人就扶着她加快腳步往前。
拐過主路,就在離花樹五六步遠的小石闆路上,吉嬷嬷偏在前,忽覺得腳下虛浮,滑不溜秋,嘴裡喊道“娘娘小心”,自己就倒了下去,“噗”地一下,重重地摔在石闆路上。
宸妃被她帶着,又想要自己立穩,就這麼左右搖晃,眼看要摔個屁蹲,琉璃一下撲了下去,用自己的後背作了肉墊……
宸妃順勢坐在了琉璃身上,琉璃則悶哼一聲。
待附近的宮人過來将摔作一團的三人扶起來時,宸妃倒還好,隻是受了點驚吓;
吉嬷嬷的手卻擡不起來了,可能骨折了;
而琉璃最慘,膝蓋、手肘全破了,臉也擦傷了,還滿嘴是血,可吓壞了宸妃。
飛羽宮總管餘海,是如今權勢滔天的大太監高湛、在浣衣局時的患難兄弟、同鄉,他能來這裡坐這個位置,是高湛一手提拔的,高湛早就私下裡告知過他這個宮的主子對于皇上的無比重要性!
如今雖說宸妃沒事,但這事的原因還是要查清楚。
這麼一查,發現石闆路的這個位置,居然是被人潑上了疑似香油的液體。
這可不得了了,這不是吉嬷嬷他們不小心,而是有人蓄意為之的!
餘海遂立即在宮裡展開排查,查了半天,卻沒個所以然:這株紫薇開得特别好,但因為位置比較偏僻,頗有點“寂寞開無主”的冷遇,宮人各有差使,誰會去專門賞個花?這裡又沒有天眼,所以誰來過誰沒來過,還真不好查;
最近一會兒雨一會兒晴,石闆上極易生青苔,這也讓人走路容易打滑;這個疑似香油的液體,也僅是疑似,又不能确認,天上又下起了雨,探查确認真的難……
晚上皇上過來時,餘海偷偷跟高湛說了此事,高湛大吃一驚!
但得知宸妃無礙後,跟餘海說還是先看看宸妃反應再說。如若宸妃不想說,此事就暫放,但宮内各處要加強巡查,不能再發生類似事件。
高湛心裡是最清楚的,宸妃娘娘和皇上,兩人處得就像是一對冤家。
皇上大婚前,就對林家小姐暗自有一番心意,當時林家小姐和言大人還是一對呢,這事别人都不知道,恐怕就隻有自己知道。
皇上大婚後,對閨房之事一向平淡,并不很熱衷;
後來皇上登了大寶,心思都用在國事上面了,更是興趣缺缺,連自己都以為皇上是這方面的冷淡者呢;
直到上元節那天,自己才見識到了皇上原來也可以如此瘋狂,直到把林小姐幹到昏死過去然後自己又懊惱心疼不已……
到底是否一定要讓林家小姐入宮,皇上一個人長籲短歎,輾轉了好幾天,那幾天他胡子拉碴一臉憔悴,後來他對晉陽公主說出“強扭的瓜不甜”這樣的話,自己知道皇上盡管心裡很舍不得但還是願意放手了……可憐的主子!
如此極好,畢竟一國之主過多被情感所左右,将來總是個禍根,自己看的話本子有太多這樣的故事;
且,好歹說來,明面上到底維護住了他們結義三兄弟的關系——
直到皇上得知林家小姐有孕了這個驚天消息,他再無遲疑,立即收回自己說過的話,當晚就帶我直接去了林府宣讀口谕,還把方倉留下來保護林家小姐安危——
一切朝着皇上最初設定的方向發展。
我看出他發自内心的歡喜。
宸妃進宮這天,皇上像個毛頭小子般坐立不安,比他大婚的時候忐忑多了!
可是進了宮的林家小姐就是不理他,皇上仍腆着臉陪她。
當天晚上,皇上要上宸妃那張富麗堂皇的榻時,宸妃直接對着皇上就是一陣幹嘔,這、這是大不敬啊!内房裡的幾人都吓得跪下了,皇上卻說,“無礙無礙,宸妃今日太累了,你們好好伺候着!”
然後自己走到隔壁的書房,當晚就歇在了書房。
此後的兩個月間,皇上基本就是在飛羽宮的書房裡歇息的,隻有幾個晚上,他來的較晚宸妃已經睡着,他才輕輕地在宸妃的外側、遠遠地躺下,第二天則一早就起床去早朝,都不驚動宸妃一下。
外面的人哪裡知道這些,都隻知皇上極度寵愛宸妃,而宸妃倚賴着皇上……
誰能知道宸妃全不領情,對皇上反而冷眼相待呢。
皇帝還是太年輕,他是從自己幼年時候的經曆中得出結論,隻道上位者對誰顯示恩寵,那些勢利的人就會高看誰、巴結誰;
卻不知道後宮嫔妃之間的彎彎繞繞卻與前朝不同,他不知道有“捧殺”這一說,自己婉轉提醒過他,他竟然說:
“朕就是要寵愛她,朕早就想這麼幹……其他人怎麼想,與朕何幹?難道要朕跟娘們兒似的,在這種事情上還畏畏縮縮!”
好吧,雜家枉做小人,雜家沒有了“根”,是向娘兒們靠攏了,畏畏縮縮!
當晚琉璃未在,換作是盞兒在貼身伺候,吉嬷嬷也未在,皇上也沒在意,宸妃臉色有些發白,但沒有多置一詞。
皇上隻是關切地問候她,想要摸摸她愈顯瘦削的肩頭,她也一如既往地閃躲開了。
皇上有些受傷,也隻是道:“你今天臉色甚不好,朕就回金華殿了,你好好休息。”
回金華殿的路上,皇上似乎自言自語,又似乎說給高湛聽:“朕傷害過她,也難怪她記恨朕、疏離朕……怎麼瘦成這樣了……待她生下朕的皇兒,朕再、再……”
似乎還沒想好,到時能把她“再”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