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頭溝鎮出發,到梅嶺地界騎馬要一個時辰,林羨和阿顔兩人,摸黑就動身了。
她依然是一身男子打扮,但是如今在林羨的眼裡,她完全就掩蓋不住女子的痕迹:
雖然皮膚微黑,但形容俏麗,尤其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顧盼生色;
雖然瘦高看起來還蠻像個男子,但明明就已隐約地勒出蜿蜒的少女曲線;
雖然竭力裝成灑脫爽朗的樣子,但舉手投足間卻掩不住少女的嬌俏……
最最撩人的是,她身上的那種似草若花的淡香——在很久以後,林羨才懂得那是專屬于她的少女的體香——這淡淡的幽香,對林羨的“殺傷力“頗大,令他一靠近就心猿意馬,擔心自己把不住,怕自己失去分寸……未知旁人會不會也有這種感覺?
再次強調叮囑自己,把住内心,在對她完全信任前,還是跟她保持好一定距離為佳。
梅嶺,是片連綿的山巒,因不少山坡都生長着各種野生的梅樹而出名。
此時的梅樹,留在樹上的葉子也掉得差不多了,隻見到蕭疏的虬曲的梅枝,一杆杆天然好造型。
林羨發現,這片山脈除了外間的山腳還稀疏零落地有人家居住外,絕大部分地方都是綿密的植被,端的是藏人的好去處。
估計就算有人打獵,也進不去太深處。
爬上主峰,早已過午時,隻見下邊是一片梅谷,兩山夾寬溝,方圓多裡,都是梅樹,比别處茂盛得多,這應該就是梅嶺的精華地帶,也是梅嶺的名字由來。
此刻兩人站在坡頂上往下方往遠處眺望,隻見那些梅樹,或稀稀落落散布、或擠擠挨挨一處,如今看不出幾分美來,但可想象當冬春之交時,這裡該是怎樣的一種梅雪相映、山花浪漫的勝景?白的為主,紅的、粉的、甚至綠的散間其中……那一定是“喧鳥覆春洲,雜英滿芳甸”或者是“梅花坼曉風,雪堆遍山中”吧。
阿顔告訴林羨,冬天這裡大雪飄揚、冬梅孕育的時候,有一種毒蟲便也出來了。和一般毒蟲百腳會冬眠不一樣,它們必定是在最冷的天才開始出現,天氣暖了,反而躲起來了。
它們以食動物血肉為生,噬食同時釋放寒毒,殘忍無比。
“若是人不幸被咬上,藥石無救,最後必定中寒毒身亡……”
林羨瞥了一眼阿顔,她懂的東西可真不少。
“噗嗤……”阿顔不知又想到什麼,突然笑起來。
“笑什麼?”
“突然想,梅公子和這梅嶺,還真般配……”
林羨一愣,醒悟過來,看着滿溝梅樹,身側佳人相陪,不由微笑,“是啊,般配!”又覺有些難過。
兩人再往裡走了小半日,此時日頭開始偏西,應是申正了。
進入密林,早就不見人煙。
林羨憑着“琅琊閣”給的一點信息,小心地調整行走方向,已感些許吃力,阿顔自然更是艱難,不時地給絆倒,但她身形确實輕盈,且意志非常頑強,居然也能堅持到現在,基本未拖林羨後腿。
這裡距離稽道清描述的“北坡”,估測還有3裡不到,在天黑前趕到肯定沒問題,且越接近目标也越可能有危險。林羨示意阿顔停下歇一會。
阿顔一屁股坐在一棵樹的斷樁上,一邊扇風,一邊哈哈喘粗氣,如一條急喘的小狗,林羨不禁莞爾。
兩人吃了兩口幹糧,喝了點水,準備再出發,阿顔竟然站了兩次,都沒能站起來。林羨自然而然地伸手去拉她,兩人的手緊握在一起時,林羨感受到什麼叫做“柔胰”,她人極瘦,但手掌卻是瑩潤飽滿,柔膩如膏……
這是兩人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牽手,林羨突然意識回歸,猛一下子放開手……她愣住,無言,隻用大眼睛深深地看向他,水汪汪無語凝噎,他心下一歎,稍頓,又緊緊拉起她,不僅拉她起來,更拉她往前。
這須臾之間,腦中已是百轉千回:前路艱險,生死難蔔,如果北燕真藏兵于此的話危險極大,這說不準是和她最後的一次相處……死都可能在一處,還在乎牽手嗎?
念及此處,更緊地抓住了她的手,她也牢牢回握,兩人牽拉着,繼續往前走。
走了不遠,林羨一捏阿顔的手,示意她停下,因為他聽到了前面林子中有“淅瀝淅瀝”的水聲。越來越靠近目的地,他已經使用了“聚神術”探路,讓感知成扇面狀往前方撒出去。
輕輕靠近,發現有兩個人一邊在窸窸窣窣,一邊低聲說話:
“沒水喝,尿也少,疼……媽的!
“我說,樓将軍也忒小心了!這都多少天了,從沒有過外人上來過,還要我們把崗哨撒這麼遠,真他娘的苦死了。”
“你抱怨啥?樓将軍也是為了大家好,為了大家都能安全活着回家。”
“我們還要等多久?不是說出去的組大都回來了麼?”
“你也知道是大都……我昨日聽賀孫将軍提到,還有四五組沒有回來呢。”
“他老奶奶的,那幾個、會不會被大梁的花花世界迷住,不回來了?”
“怎麼會?派出去之前都是嚴格審查過的,聽說……”聲音更低下來,但在林羨的“聚神術”面前,沒有任何效果,“聽說,他們的父母或妻兒都被集中到了一處……”
“樓将軍這招比較狠。”
“噓,别說了,咱們再四周轉轉,别讓大梁人鑽了空子。”
在這樣隐秘的林子裡,崗哨還要撒這麼開,怪不得強悍如“琅琊閣”,探出的消息也很粗疏。
林羨帶着阿顔,更小心地避開層層崗哨,慢慢地摸近北燕營地,然後停了下來,靜等天色完全暗下來。
天擦黑了,兩人閃躲于林邊,往營地方向望去,隻見在幽暗的天幕下,有不少頂簡易帳篷散落在林間空地,大大小小,共有二十來頂,而被拱衛在中間的,有幾頂顯得高大華麗,顯見為首領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