紳士這話的意思也許是取笑，可因為皮相太好看，讓宏然半點不覺得冒犯，反而有些受用，能吃是福嘛。

“一起吃吧，托您的福我才能點那麼多。”宏然把自己點的小菜都擺到桌子中間，多拿一副公筷放在盛酸菜的碟子旁。

紳士的一側嘴角斜斜上揚，像漫畫裡發現疑點的偵探。該不是話裡的酸意透露得太明顯？宏然心虛地撓撓後腦袋，夾半個鹵蛋到嘴裡嚼。

“還在念書？”紳士用公筷夾酸菜放到于宏然碗裡，接著才自個兒夾一些，仿佛請客的人是他，做主的氣場揮發得很自然。

宏然本要搖頭否認，但他現在已經正式無業，沒工作又不讀書的狀态自己想想都覺得悲哀。

考個擴展證書吧！宏然當即作出決定，“嗯，在念書。”他回應紳士的問題。

“那家餐廳的工資不錯吧？”紳士低頭吃面。

“嗯，是這一區工資最高的餐飲業者。”

“要學的技巧也比較多，是嗎？”

“嗯，有先接受短期的訓練。”

“看得出來，你很出色。”

若在不久以前，宏然會因為被稱贊而開心，就像每次領班表揚他那樣，沾沾自喜之餘，他也對不吝于贊美的領班産生感謝之情，然而此時他已察覺自己過于單純，生存于這個競争激烈的大都市，若不懂得僞裝自己就很容易遭受欺淩。

宏然刻意闆起臉孔，“過獎。”

“工資高，表現也出色。”紳士欲言又止。

宏然的碗裡給夾來一隻泡椒鳳爪，若無動于衷還是太沒禮貌，宏然擡起頭要道謝，卻因面前紳士直視自己的目光而怔住。

紳士的眼神是柔和的，令宏然想到自己的家人，自從離家念書，他一年隻回一次老家，父母常常給他撥電，關心他有否吃飽穿暖？有沒有錢繳房租？盡管總是說自己夠用，父母還是會給他打錢，好像隔著電話就能看出他撒謊的嘴臉。

“為什麼忽然離職？”紳士把話接下去。

宏然心髒突地用力一顫，“你怎麼會知道？”

紳士自己夾一隻鳳爪吃，他的吃相依然很優雅，仿佛吃著的還是高級餐廳裡的五星料理。

“我剛才緻電餐廳想要再預約一頓晚餐，指名要你服務，餐廳方說你辭職了。”

原來如此……于宏然松口氣，适才的一瞬間他以為這位紳士是和餐廳勾結的詐騙犯。

“是托我的福嗎？”紳士問。

不愧是善于察言觀色的律師，宏然感歎，自己先前不經意藏于話裡的情緒竟然有被發現。

“不是。”宏然不想讓無關的人誤以為背負了責任，他躊躇半響，思索該怎麼組織适當的說法，讓自己聽起來不像個懦弱的受害者，然而越想就越覺得憋屈，他确實就是受害者！

“我被上司騷擾。”應該是沖動，宏然放棄思考，直接把努力往心底吞的酸楚吐出來。

“店裡沒人能幫你？”

宏然搖頭，夾一口面囫囵吞下肚，他感到眼底發熱，就用筷子蘸辣醬來吃，想裝作眼中的濕潤是被辣出來的。

“監控沒拍到？”

“角度不清楚……那個，不說了，你開車嗎？我請你喝酒！”宏然喊來兩罐啤酒。

“好，不說。”

真善解人意，不愧是紳士。

宏然擡手用袖子擦汗，順便把憋不回去的淚水抹掉。

店老闆娘把啤酒送來，宏然付款，紳士拿走一罐，但沒有拉開，宏然這時才覺古怪，這人舉止那麼紳士，怎麼吃吃喝喝自己的東西到現在都沒有說聲謝？

“念的什麼專業？”紳士的語氣突變，眼神也不再像個師長那樣溫柔，此刻的他忽然像個面試官。

“會計，已經畢業了。”于宏然不由自主就老實回答。

“我的名片還留著麼？”

“留在店裡。”

“公司名字還記得嗎？”

因為曾經好奇過，于宏然還真記住了，“魏與藍律師事務所。”

“就在對面樓，不難找。”紳士抽紙巾擦嘴，他的面已吃完。

“我在征聘助理，不嫌棄的話來面試吧。”說罷，紳士就起身。他還是沒有道謝。

宏然目送紳士優雅地離開面店，不一會兒他就拿出手機搜索——求職詐騙套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