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蓮走後,秦見君隻睡了一小會兒就被堂屋的動靜吵醒了。
“不嫁?有得她選?”秦留志暴躁的叫罵聲穿過門闆傳進秦見君的耳朵裡,她條件反射般地坐起身,心跳如雷,伸手拍了拍胸口這才算壓下去一點。
聽到秦留志聲音的瞬間,她想起鋪天蓋地落下來的棍棒,打得她連喘息的機會都沒有......
“哐當”一聲,似是有什麼東西被打翻了,秦見君側耳去聽,能聽到密集的悶響,她對這聲音熟悉極了,棍子抽打在皮肉上就是這個聲音!
秦見君翻身下床,忍着痛推開了堂屋的門。
屋子裡吃飯的桌子被掀翻了,楊甜趴在角落裡,額頭上不住淌血,眼睛和嘴巴都緊緊閉着,連秦見君開門進來都沒發現。
她擡頭看過去,秦留志手上抄着闆凳一下一下朝楊甜砸過去。
“别打了!”
闆凳和木棍一樣結實,秦見君撲過去,背上狠狠挨了一下,當即眼前就開始發黑,秦留志見她臉色不對,罵罵咧咧說着晦氣,扔了闆凳就出門了。
半晌秦見君才緩過來,方才像是蒙上紗布的視線也漸漸清晰了,她忙低頭去看楊甜。
楊甜眼神呆滞地躺在冰冷的地上,呼吸微弱。
“娘......”
楊甜似是被驚醒了,她打了個寒顫,眼珠子機械地轉過來看着秦見君。
夜裡秦留志發瘋,說不想看見楊甜的臉,把她和秦建業一起丢出了屋子。
秦家屋子是祖上留下來的,房間多且功能齊全,除了一間廚房和一間茅廁,堂屋兩邊各有一個屋子,小破屋住着秦見君,大屋子住着秦留志、楊甜和秦建業。
現在兩人被趕出來了,對視一眼,打算在堂屋湊合一下,沒想到另一側的屋子開了門。
“娘,進來吧。”
堂屋裡頭連張被單都沒有,進去了也隻是坐在闆凳上捱着,秦見君把兩人帶到了自己屋子裡。
熄了蠟燭,三個人分一張破被單,秦見君牽着僅剩的被單一角,蓋在肚臍上,緩緩呼出一口氣。
還是蓋上肚臍最有安全感,果然世界上的最後一片樹葉一定蓋在華人的肚臍上......
她睜眼看着破漏的屋頂,身上疼得睡不着,身邊的楊甜也翻來覆去,她索性開了口:“娘,他經常打人嗎?”
楊甜翻動的身子停了一瞬,她轉過來面對着秦見君,昏暗中隻能看見她姣好的臉部輪廓。
“以前......不打的......自從你大爹爹他們經商被排擠......就......”
“大爹爹?”秦見君被這個稱呼搞得有點頭暈。
“爹爹的爹爹。”秦建業在一旁小聲說了一句。
“經商被排擠是怎麼回事?”秦見君又問。
楊甜隻當是她撞壞了腦子一時給忘了,好脾氣地将從小講到大的故事又講了一遍。
秦留志的爹,也就是秦見君的大爹爹,從前在縣裡賣雜貨,家家戶戶缺什麼他就賣什麼,很機靈,賺了不小的一筆,後來想在縣裡開店,但被眼紅的人盯上,聯合周邊商戶都來排擠他。
起初他還硬扛了一陣,那些商戶見他如此堅決,便雇了打手将他的腿打折了,還揚言見他一次打他一次,他認得其中一個商戶是縣尉的侄子,他沒有辦法,隻好帶着家人躲進了井溝村......
難怪當初自己說要去縣裡賺錢,秦留志的反應會那麼大......
知道了事情緣由後,秦見君愈發看不起秦留志了,大爹爹是因為在縣裡不是關系戶,被打壓才躲到了井溝村。
這事都過去了這麼多年,秦留志還被吓得隻敢守住自己的二十畝田地,像個沒種的孫子......
楊甜看秦見君半天不說話,小聲試探道:“你真要走?”
秦見君有些困了,閉上眼道:“娘,留在這裡說不定哪天就被秦留志打死了。”
楊甜不說話了,好一會兒才又道:“你一個小娘子出門在外很危險的......”說完她擡眼去看,秦見君已經睡着了。
第二日如期而至,秦見君一整天都沒出門,專心待在屋子裡休息,期間馮蓮又來了一趟,帶給秦見君兩張路引和一沓油紙。
“謝謝了。”秦見君低頭将油紙展開,把三張路引分别用油紙包好,地圖也包了一份。
馮蓮的眼眶有點紅:“你今夜一走,我們還能再見面嗎?”
秦見君捏着手心的銀子,她也有點不确定,從醒來到現在也隻在井溝村和湖梁縣裡逛過,外面是什麼樣、路上會遇到什麼,她一概不知......
“要是我能平安到綿州,就一定有再見的機會。”
馮蓮的小圓臉皺了起來,眼淚啪嗒啪嗒就往下掉,她不懂,從小一起長大的姐妹怎麼就要離開村子了?
她原想着兩人就算出嫁了,也可以偶爾走動,可秦見君現在是要離開井溝村、離開湖梁縣,去綿州!
綿州很遠,她隻聽過,都不認識路,如果秦見君有什麼三長兩短,那她們就真見不着了......
秦見君心情複雜地哄了馮蓮許久,她才紅着眼回了家。
天色漸暗,秦見君聽着隔壁堂屋吃飯的聲音,秦留志罵完楊甜罵秦建業,順帶罵自己是個弱身子,要是成親前好不起來,嫁去夫家會讓人看笑話......
天色黑透了,堂屋的聲音消失了,再過一會兒秦留志被楊甜伺候着洗完腳就會去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