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此為止?
那可未必。
謝琅輕笑起來,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涼聲說:“還沒完呢。”
扼住她下颌的手登時發力,柯卡塔的指節幾乎是粗暴地壓在皮肉上,謝琅一瞬覺得他似乎已經按到了骨骼。
柯卡塔稍退了退,也收了手——看起來現下是他的意識占了上風。他居高臨下地望着她,神情近乎悲憫:
“說什麼孩子話。”
語氣熟稔得像是在囑托愛重的後輩,如若他沒信手抽過柄劍,遞到按着她的“蘭樽月”手上的話。
冰冷的劍鋒抵上脖頸,涼意透過皮肉直往身體裡竄動,謝琅卻忍不住又笑了一聲。
“你笑什麼?”
他終于忍不住問了,聲音也一下變得陰冷無比。
謝琅知道自己的态度戳中他的疑心了。
蟲母奎特畢竟不是人,性格也不能按人的思維揣度。
但柯卡塔可以。
她雖然對這位軍部主/席不算熟悉,但幾次短暫交鋒中,也能看出他是一個疑心很重、病态般想要掌控全局的人。
“你沒考慮過,為什麼凱布裡會把我送上前往銀青星的飛船嗎。”
謝琅掀起眼皮看他,果然發現他面上神色變得陰晴不定。
——西奈津提過,謝鳴玉被送上飛船并非出于柯卡塔的授意,而是凱布裡私下的行為。
這種接近成功、正處在極端自負情緒中的人,無法容忍有異心的下屬。
她要利用的就是這份自負,隻要激怒他,他能說出不少她想知道的事。
何況現下在他看來,她已經是被囚困在他手中的鳥兒了。
一些秘密透露給将死之人無關緊要。
這麼想着,那種被蛇盯上的、陰冷粘膩的感覺又出現了。
是柯卡塔正在盯着她的臉。
謝琅聽到他輕慢不屑的語調:
“你是想拖延時間?”
“可惜,這并不能讓你的死亡延後。”
謝琅神色微沉,知道借這話題激他再多說點的方法是不太行得通了。
但沒關系,她仍要說下去,畢竟她的意圖也并不止于此:“下屬私自行事,難道沒有壞了你的計劃?”
“若不是他想放我一條生路,給我挑了個VIP單人間,我恐怕早就死在飛船上了,還活不到現在來給你的計劃造成變數。”
聯邦中心星域确實安定,可邊緣星域不一樣。加上飛船行駛途中總能遇上不少突發情況,損失一兩名乘客非常正常。
身前人的呼吸頻率一下變了,吐息較之方才要沉上許多。
“VIP單人間?”他冷冷重複了一遍,命令按住謝琅的“蘭樽月”,“讓她擡頭。”
謝琅被迫揚起頭來,與柯卡塔對視。
她見到的已經不是她熟悉的聖人的臉了,虛假的軀殼正在剝落,露出柯卡塔在年輕與年老中不斷變化的面容。
而他現下一無所覺。
很好。
直播還開着,全聯邦的人應當都能看到這一幕了。
謝琅心下泛喜,面上仍不動聲色。
她滿不在乎地說:“是啊,沒想到嗎?你最——忠誠的下屬,不僅背着你莫名其妙把我送走了,還特意定了VIP單人間。”
“你沒有說謊。”柯卡塔聲線沉郁,已經帶上了些怒氣。
謝琅笑了笑。
她自然沒有說謊,畢竟她确實住着單人間,隻不過并非凱布裡安排的,而是西奈津的手筆。
謝琅大概也能猜到凱布裡當時的想法:他雖是跟着柯卡塔做事,可總得給自己準備些退路。
把她送走再拿到可能被她帶走的、兩位首席研究員掌握的信息,他便能拿到柯卡塔的把柄。
昨夜她簡單看過那枚芯片中的信息,發覺那段柯卡塔勾結蟲母的證據裡,并未涉及到凱布裡。
……嘶。
同柯卡塔對峙時,頭痛仍在繼續,昭示着她的精神力依然在被啃噬,謝琅已然感覺到從身體深處湧上來的乏力感。
被啃噬精神力乃至有人想起外界情況時,她的頭痛都會變得格外強烈。
那頭痛時,她應該也能特意選中個人恢複記憶。
她一面挑了凱布裡來試驗,一面說:“他想伺機反水,就像那個想在領域裡殺了你的‘鳳君’一樣。你沒認出來嗎?他的眼睛顔色應當非常明顯。”
柯卡塔下意識回頭。
被束縛了一切行動的梅拉克仍然坐在首位,紫羅蘭色的眼睛朝他望過來,其中滿是狠意。
“……梅拉克。”柯卡塔怒極反笑,“人都死了,還能動彈?當時真應該連着你精神力一起吞了!”
他微一擡手,尚站在天子鳳君座位後方的霍自心便迅速抹了梅拉克的脖子。
謝琅輕歎道:“您要是當時處理凱布裡也這麼果斷,現在怎麼會平白被我拉進領域裡來?”
說着,她不動聲色地瞥向尚留在殿中的凱布裡的方向。
柯卡塔正背對着他,是看不見凱布裡臉色的,謝琅卻看得一清二楚:
他原本迷茫的神色在聽到她方才那句話時變得慘白,正謹慎地朝這邊看過來。
“是啊。”柯卡塔附和了她的話,“蠢貨用久了是該扔掉。”
他眼中紅光漸漸弱下去,謝琅心裡卻一凜。
難不成蟲母奎特猜到了她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