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挽筝隻覺得耳朵嗡嗡作響,周圍的一切仿佛靜止了般。
謝今淮的那句“家中小妾”宛如一把鋒利的刀狠狠地紮進了蘇挽筝的心頭,令她面色煞白,如墜冰窟,胸前翻湧而起的無數情緒,沉重得幾乎讓她喘不上氣。
“好你一個謝硯灼,打着不近女色的幌子,居然偷偷養起了愛妾。”陌生男人驚詫的聲音傳來,“不過你這個年紀,身邊也的确需要個知冷知熱的可心人,隻是我很好奇,究竟什麼樣的女子能入你的法眼,什麼時候給我引薦一下?”
謝今淮語氣淡薄道:“沒那個必要。”
“也是,區區一個妾,倒也不必那麼在意。”陌生男人笑笑說,“不過我倒是聽說你家老太君相中了昌頤郡主,那可不是一個性情大度的人,若是讓她知道你事先有了愛妾,勢必要鬧一鬧。”
昌頤郡主。
他要娶昌頤郡主為妻?
蘇挽筝漆黑的眸子閃爍着淚光,在淚水欲掉落時,她擡手拭去,直到現在,她才發現自己的手微微顫抖着。
她沒有驚擾相聊甚歡的兩人,邁着沉重的步伐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問芙也沒想到會偷聽到小侯爺和齊家大公子齊肅的談話,她悄悄看了眼姑娘,卻見帷帽下的姑娘神色前所未有的平靜。
直到走遠,問芙才小心翼翼道:“姑娘,小侯爺那樣說,也許再過不久就要接您入府了。”
在問芙看來,隻要有名分,姑娘的地位就穩了。
蘇挽筝腳步猛頓,她看向問芙,白着臉、顫着音,問:“做妾,很好嗎?”
問芙神色微頓,她眸光微垂:“姑娘,小侯爺是人中龍鳳,上京城中愛慕小侯爺的閨秀數不勝數,但侯夫人的位置隻有一個。”
侯夫人的位置隻有一個,無論如何,都絕對不可能是蘇挽筝。
蘇挽筝聽出問芙的話中之意,她扯着蒼白的笑說:“我從未妄想要做侯夫人,我……隻想做阿硯的夫人,唯一的妻子。”
明明他們拜過堂,入過洞房。
“姑娘……”問芙臉上帶着幾分不忍。
蘇挽筝知道她在憐憫自己。
阿硯,不過是謝今淮的假名字。
假的,就是假的。
永遠成不了真。
直至這一刻,蘇挽筝才真真切切地明白,謝今淮是謝今淮,她的阿硯留在了清水村啊。
“問芙,我想一個人靜靜。”蘇挽筝說。
“……是。”問芙應道。
她忽而看着手中姑娘還未吃完的糖葫蘆,正要問,就聽到姑娘蒼白的聲音。
“扔了吧。”
問芙心口仿佛被什麼敲擊了一下,看着眼前的糖葫蘆,剛剛姑娘和小侯爺甜蜜的樣子好似是假的。
蘇挽筝一路走到梅林,空氣中飄蕩着淡淡雪花梅香的氣息。
寒冬臘月,梅花卻能迎風綻放而開,鮮紅的花瓣在殘雪的映襯下,顯得越發豔紅奪目,伴随着一陣寒風拂過,紅梅花瓣飄飄落下,落在雪地中,紅與白,美得動人心魄。
蘇挽筝伸手撫過最近的梅花花蕊,指尖的濕潤冰涼,讓她一下紅了眼眶。
曾經被她刻意遺忘的東西浮現在了眼前。
她愛梅,欣賞梅花的不懼風雪。
在鄉下的院子裡有一棵梅樹,她經常以梅花入畫。
那時她作畫,謝今淮伸手摘下一束梅花走到她面前,親手為她簪花。
她記得那時的他是那麼的溫柔。
而那束梅花,直到花幹腐敗,她才悄悄葬在梅樹旁邊。
明明是一樣的梅花,清心寺的梅花顯然更加鮮紅妖豔,她卻更喜她自己的梅樹。
蘇挽筝松手,指尖沾過雪絲,慢慢凝聚成水,滴落在地上。
一滴淚沿着她的下颚緩緩落下。
風吹開帷帽的紗,露出她巴掌大的小臉,精緻美豔,睫毛淚光瑩然,無端顯得凄美破碎。
蘇挽筝沒有過多停留,她朝着前方走去。
而在她身後,穿着黑色大氅的男人站在她剛才的位置,男人劍眉星目,相貌俊臉,定定地看着蘇挽筝離去的背影。
驚鴻一瞥,人如雪中白狐,美得攝人魂魄。
男人收回目光,伸手摘下剛剛蘇挽筝撫過的那束紅梅,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娘。”男人拿着紅梅朝穿着華麗的老婦人,他把那束紅梅遞過去。
“難得你有這個心思。”老婦人嗔了眼兒子,目光落在紅梅上,她笑意頓時收斂了幾分,“要是囡囡在就好了,她最喜歡紅梅了。”
随即又深歎一口氣,“可惜你和囡囡無緣,囡囡到鄉下那會,你剛好征兵去了,囡囡成婚後随她家夫君上京,而你又剛好回鄉,你若是能早些回來,囡囡指不定就是咱家的媳婦了。”
男人眉眼間露出幾分無奈:“娘,她已成婚,縱然以後見面,我也隻會把她當做妹妹相看。”
老婦人點點頭道:“也好。你現在是大将軍了,得閑的時候,派人找找囡囡。”
男人滿口答應:“好。”
老婦人碎碎念:“也不知道她和阿硯怎麼樣了,阿硯說是富貴人家的孩子,想來也不至于委屈囡囡。”
*
蘇挽筝繞了半個梅林,心頭的痛楚才堪堪壓下去,她步伐一轉,準備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