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衆嫉惡如仇的同門面前,千裡大師姐,卻摩挲着手裡的藥杵,沉吟起來。
“藥人之法,也不全是壞事。”
謝泓衣眉峰一挑。
千裡莺題道:“蠱師不參加這一輪鬥草?”
謝泓衣道:“我在等我的爐鼎。”
這檔子事,擺在明面上,饒是千裡莺題也面露尴尬之色,正好,另一處鬥草場有人作弊,她便匆匆離去了。
楚鸾回還在拿茶水澆籮筐。那隻巨龜安然卧在邊上,小藥童卻抛開藥鋤,飛快朝謝泓衣奔了過來。
“謝城主!”小藥童壓低聲音道,“是我,百裡漱。”
楚鸾回不安好心,把他弄成小孩兒了,人都沒藥鋤高,還得凄凄慘慘地鏟藤壺。
謝泓衣道:“他沒認出我。”
百裡漱慘白着臉,道:“誰知道他發什麼瘋——這居然是三十年前。我,他和我,都還沒生出來呢。我成了一裡小草,他卻管自己叫楚天。”
謝泓衣卻并不意外,道:“為什麼是三十年前?你知道原因,藥宗發生了什麼?”
百裡漱的臉更煞白了:“是……玄天藥圃,被火燒的時候!”
他雙目噴火,直直望向楚鸾回,仿佛後者把嫌疑二字寫在了臉上:“好惡毒的家夥,他師父燒了一次還不夠,他也想試試!”
說話間,舉幡藥修、楚鸾回,還有幾股新來的藥修,已鬥在了一處。
藥修鬥法,自然不像體修那樣刀來劍往。
隔了幾丈遠,有袖手而立的,有撫摸胡須的,有捏手訣、翻藥師天元鑒的,身上籠罩着濃淡不一的綠光,一個比一個仙風道骨。
就是彼此之間,隔着幾團撲咬在一起的靈藥,一個個肌肉發達,根須如鐵,甚至還長出了雪亮的牙齒,拿葉子互相扇臉,呼呼聲中,草屑狂飛。
一株白胖的參娃掩面流淚,狂奔出去:“主人,它揪我須子,它揪我須子!”
楚鸾回一手拎起它,掄了回去:“不許跑,揪回去。”
參娃靈活地揮動着須子:“二娃,三娃,四娃,一塊兒上!”
在它的呼喚下,楚鸾回身後蹦出了一連串人參娃娃,個頭越來越小,卻都口齒伶俐,四處亂竄。
藥修們大駭:“什麼?這樣的靈參,你怎麼會有一大片?”
楚鸾回指了指頭頂上的藥師針,笑道:“來跟我學藥人術?”
有了藥人術,楚鸾回在鬥草場上,可謂風頭無兩。
衆藥修大為鄙夷。可藥師天元鑒裡儲存的藥材,到底是有限的,哪裡比得過楚鸾回一拍腦袋,一把靈草就長出來了?
“真是作弊的手段。”百裡漱嘟囔道,“我們為了搜集藥材,東奔西跑,費了多少功夫。”
謝泓衣道:“看來,楚天早年的藥人術并未大成,在修為被廢後,反而把這門功法悟透了。”
他自己就是經脈全毀後,修習了煉影術,不破不立。因此,對于楚天遠超衆人的實力并不驚訝。
所謂捷徑,背後冷暖各自知。
“我倒是剛聽他自誇,修為被廢後,做了江湖郎中,在人間招搖撞騙。後來,中州境雪練作亂,差點一城死絕,他陷在裡頭,用藥人術救了不少人。”百裡漱撇撇嘴,“老祖宗是看中他改過自新。”
楚鸾回風光無限,在衆人圍攻下,還騰出手來招呼百裡漱:“小藥童,跑這麼遠?我還要用你的腦袋種草呢。”
百裡漱道:“滾!”
楚鸾回轉向謝泓衣,籮筐的縫隙裡,露出一雙黑亮的眼睛。他忽而伸手,憑空變出一捧綠玫瑰,向謝泓衣擲去。
說時遲,那時快,芭蕉傘打了個轉,一隻手斜刺裡沖出,把那把玫瑰捏了個攔腰橫斷,汁水濺了滿手。
單烽甩一甩手,肩膀抵着芭蕉傘柄,另一手又抓了根剝好的芭蕉芯,遞到謝泓衣面前:“路上找的,他們都說清甜,還熱不熱?”
他耐心地等謝泓衣咬了一口,這才轉頭看楚鸾回。
餘光瞥着那捧頭破血流的綠玫瑰,好不兇神惡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