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好……?你醒着嗎?”
宣若能感覺到這道聲音來自很近的地方,于是她睜開眼睛。
一張白皙的面龐驟然映入眼簾,他滿是憂慮地看着她,目光很是擔心。宣若看見他黑紫色的齊耳短發,此刻正亂糟糟東一根西一根地翹起,他穿着紫色的内襯,外面套着一件雪白色的寬袖輕紗,身體與她貼合地非常近,隻差一指的距離,他就可以完全倒在她的身上。
宣若認出這是散兵,而且是未加入愚人衆前的散兵。
也是她第三個任務對象。
而她的身份……她低頭看了自己一眼,她身上潦草地裹了件短麻衣,堪堪遮住所有隐私部位,露出蒼白而粗糙的大腿和尚未打磨的關節,隐隐約約還能看到木材上細小而紮手的倒刺。
她是一個人偶,而且是散兵親手制作的人偶。
而眼前的少年對她疑惑的目光一無所知,他從她的身上爬起來,拿起身邊的一根木頭仔細比劃,手裡丈量着長度與寬度,仿佛在思索如何打磨切割,才能将眼前的人偶變得更加的完美。
宣若出聲打斷他的思索:“你好。”
散兵被她的聲音吓了一跳,手中的木材都丢在了地上。
“你真的活過來了!還會說話,太好了!”散兵又驚又喜地看着她,一雙手激動地不知道往哪裡放。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你能走路嗎?”
宣若看着他,在他滿懷期待的眼神中,嘗試着向前挪動了一步,沒有發現什麼異常,于是又向前走了一步,大腿和小腿終于受不了如此大的壓力,噼裡啪啦地炸開了花。
散兵被飛出的關節彈中,捂了捂額頭。
宣若瞪着眼睛看着突然崩落在地上的腿們,第一次感受到了什麼叫無奈。
“抱歉、抱歉……”散兵一邊道歉,一邊将地上的腿部部件拾起來,“可能是潤滑沒做好,也可能是材料太差了,我馬上給你做一雙更好的。”
他一邊說一邊擡起眼看着她,目光很是膽怯。自打他蘇醒過來,便一直被困在這借景之館中,從未見過一個活人,也未曾與人交流,突然面對一個可以獨立發聲的東西,他一時間都不知道說些什麼好了。
畢竟她是他模拟自己的身體制作出來的,自己的水平有多糟糕他心裡清楚,他本來都沒想着她有意識、會說話的。
散兵抱着大大小小的腿,垂着頭跑開了。
隻有上半身的宣若無法行動,隻能待在原地,開始打量起這借景之館。
作為古時武人傾心修建的府邸,借景之館可以用華美來形容。借大地之力流轉的景色,一年四季都未曾變化,永遠保持着最精美的樣子,精緻的雕花窗棱、觸手可及的錯落樹叢、還有沉落一地的楓葉,讓人不禁沉醉于此情此景,一時難以記得時間的流逝。
不過再怎麼美麗的景色,看久了也會膩煩,一成不變的景色對于在其中獨處上百年的人來說,更像是一種詛咒。
于是散兵創造出了她。
她本還在想着事情,隻見不遠處的散兵已經拖着一塊長木快步跑了過來。
那木頭活活有兩個他那麼長,而他卻十分輕松地将其拽住,健步如飛地跑到她面前。
他将木頭丢在地上,手足無措的解釋道:“我、我帶來了新的木頭!可以給你做一雙新腿……”
宣若點了點頭,散兵就将自己寬大的衣袖折起來,彎下腰耐心地切割打磨,直到她注意到這木頭紋理紮實細膩,形狀也頗為規整,不像是從外面砍來的,于是問道:“這木頭是從哪裡弄來的?”
散兵擡起臉看着她,露出有些單純的笑容:“我從屋子中間砍的。”
“?”從房子中間……那不就是承重柱嗎?
意識到宣若的表情,散兵縮了縮脖子:“怎麼了,我之前給你做上半身,用的也是那些……”
宣若已經忘記了,從他被雷神創造出來再到被抛棄,他完全沒有接觸世界的機會,生活經驗基本上為零,更别提了解房屋結構了。
于是她歎息一口氣:“我們不能用那些木頭,用了之後會房子塌的。”
散兵隻好慌張地把手上這些材料丢開,又轉頭砍了一棵楓木作為她的雙腿,又仔細打磨了一番,直到她可以自由走動,這才滿意地拍了拍自己的手。
“這樣就好了!”散兵看着她,喜悅之情溢于言表。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她:“我們看起來很像。”
宣若看着胸前追着毛球的金羽,目光又從他精緻的軀體上劃過,他是神明的初代造物,肉身也吸納了大地純白枝幹的力量,完全是粗糙的她比不了的。但是看着他的滿足表情,她也笑了:“是的,我們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