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溪沒說話,在暗處收了眼神。
“看什麼?”周嶼淮的襯衫上沾着泥污,這話好像是在問:你為什麼盯着我看?
當然,隻是裴溪這麼想。
“沒什麼。”
“你住哪兒?”周嶼淮抽出紙巾擦着手心。
助理開了空調,一雙手也不幹淨,指尖的泥污落在按鈕上。
這輛車回城後便會開去好好清洗。
裴溪沒和他對視:“不用麻煩,回了城區随便找個位置停了就好。”
周嶼淮手上的動作慢了一拍,眸子微低,語氣沉沉:“開車。”
像是妥協,又像是累了。
這條路将近兩個小時,沉默便在他們之間來回竄。
裴溪靠着車窗一言不發,天黑了,這條路顯得過于深沉。
直到駛進城區,見到些燈火陷在濃霧中,助理問:“裴小姐,您住哪兒?我幹脆直接送你過去。”
周嶼淮還是沒有看她,低頭看手機,光投射在了臉上。
“沒關系,我就在這兒下車。”
裴溪的拒絕讓周嶼淮指節輕微一顫。
助理又說:“不麻煩,大晚上一個人打車不安全。”
也不是很晚,時間剛過九點。
再推脫就顯得太過固執了,裴溪隻得松口:“東灣街半島堂。”
這是她工作室的名字,文藝又沉悶,就像她,一向都讓人覺得無趣。
裴溪也住那兒,就住工作室樓上,旁邊有個小樓梯,從那兒上去就是,門口擺了一束細竹。
那是巷口咖啡廳重裝的時候,老闆娘搬來的,說她這兒全是花,有點綠色更好看。
收下的時候,裴溪送了一盆玫瑰給她,玫瑰和她格外相配。
周嶼淮在看到門口那塊牌子時,沉默了一陣。
“你喜歡這個工作?”
他問的不是怎麼會做這個,反而是問她喜不喜歡。
“喜歡。”裴溪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落在半島堂的牌匾上。
夜很涼,一陣風帶過還有焦香,應該是巷口的燒烤攤開了。
“總算回來了,怎麼不接電話啊。”許默的聲音在門口響起,帶着些焦急。
裴溪摁下鎖屏鍵,手機沒亮。
“沒電了。”
周嶼淮目光定在許默身上,有異樣,但不多,想潛藏,又做不好,這就是周嶼淮。
“你怎麼沒回家?”裴溪問。
“等你啊,你再不回電話,我得報警了。”
這個場合下,周嶼淮像外人,靜如一潭死水,在一旁安靜做襯。
許默松了一口氣,發現周嶼淮時,問:“這位是?”
裴溪往回看他,呼吸重了一拍。
什麼關系?怎麼回才重要,她這一看像是在詢問周嶼淮的意思。
“高中同學。”
她連朋友這個詞都不提。
周嶼淮低眸瞟一眼她:“我先走了。”
“路上小心,謝謝。”裴溪聲音幹幹的。
她的頭發早幹了,夜裡這麼一吹,有點冷。
周嶼淮轉身,助理幫忙拉開車門。
同時,許默說:“哦,那個委托人回了電話,他說應該不會有親戚住在那兒。”
“老太太還活着。”裴溪靜靜地說。
“啊?真活着?”
周嶼淮半傾的身子頓住,回頭去看裴溪,助理跟着去看,這時又聽到裴溪說。
“明天回個電話給他,把單子退了。”
“是咱們被耍了?”
“不是,老太太故意的。”裴溪站在門口講。
周嶼淮還停着看她。
“太過分了,這老太太怎麼這樣騙孩子,他得多擔心。”
彼時她發現人沒走,問:“你有事?”
周嶼淮隻是把目光放在許默身上,淡淡地說:“要是擔心他就該回來看看,未知全貌亂評價怕不是很光彩,是不是?老同學。”
這是問裴溪,加重了‘老同學’三個字。
“你又知道了?”裴溪問。
周嶼淮的神色靜如止水,稍不注意便撲起些浪花出來。
助理怕他們之間又燃起一道無名火,立馬說:“劉老前輩的兒子在國外很多年了,她先生走時也沒見人回來,所以才會這樣說。”
助理剛說完,兜裡手機響了,禮貌點頭後到一旁查看。
裴溪吸一口氣:“所以你是希望我不要跟委托人說事實?”
“不是,你有你的選擇。”周嶼淮說得很平靜,“老師生病了,身體不太好,你可以好好考慮一下。”
“還不是一樣的意思?”裴溪眉心出了褶皺,“你站在老太太的角度考慮,為什麼不站在趙先生的角度想想?”
裴溪當時聲音也不大,就是和周嶼淮在講道理。
周嶼淮說:“接下來的話,如果我再說顯得是在道德綁架。”
“但是你已經說了。”
裴溪接話特别快,聲音在寒風裡是冷冰冰的,比周嶼淮的态度還要冷。
這個場面真的很奇怪,像吵架又不像。
“為什麼就不問問他,不回來的原因。”裴溪聲音幹幹地。
“如果原因真的那麼重要,他怎麼不自己說?”周嶼淮的這句反問就像是導火索,讓寂靜的寒夜燃出了星火。
裴溪沉默了一陣,移開眼:“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輕易說出口的。”
她保持的語調微微沉重了一些。
“就跟你一樣?”
周嶼淮問得輕飄飄。
裴溪當即轉眸看他,這句話就像是針紮亂了她的分寸。
“我現在沒跟你說這個,釋懷過往就不要再提。”
助理挂了電話,許默在旁邊一言不發,短短幾句都能聽出這兩人之間發生過什麼。
助理隻是到周嶼淮跟前,然後将手機屏幕轉向周嶼淮。
周嶼淮看後,倒吸氣的聲音在風裡很明顯。
在最後拉開車門時,又轉頭撂話:“你當然釋懷,因為被愛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