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高中剛畢業那會兒,南城紅色高溫預警連發了三天,大街小巷都被熱浪吞噬着,報刊亭下也沒了橘貓的蹤影。
而在強溫後的第一場大雨前,即将出國的陸祁給自己組織了一場送别會,班裡的每個同學都請了,哪怕是三年下來沒怎麼說過話的都邀請在内。
那天周嶼淮也穿白襯衫,純色的料子将少年感在成熟氣之間來回穿梭。
第一眼,她是在陸祁發的照片裡看到的。
[陸祁:來了一半的同學,好多都不在南城了。]
裴溪對陸祁的印象,眼無歲月、心有玫瑰,佛系為上,還有最重要的一條,這人常跟在周嶼淮邊上。
她回:
[我在路上。]
她的确在路上,隻是沿途看到花店的洋桔梗停留了一下。
老闆說新到的,送畢業禮很合适。
她卻指向邊上的信紙問:“有沒有筆?”
又像鼓足勇氣又像不夠用心,但緣分,朝生暮死猶如春露。
她就隻想,試一試。
陸祁住在半茂山島,送别會在家裡辦,周嶼淮也住這一片,她一共來過這兒兩次。
第一次是陸祁生日,第二次是周嶼淮跟她拿錯了卷子,她過來換。
裴溪知道,應該快開始了,踏入這片區的時候加快了步子,碎發泱了她一臉,洋桔梗探出了頭。
到時,她視線一眼就掃到了周嶼淮,像是一陣輕霧,不谙世事浮于塵嚣,又被煙塵所包裹,不得不讓人引起注意。
她假裝看不到。
陸祁那小子接過洋桔梗時道:“人來了就行,帶什麼禮,裴溪,你穿這身很漂亮。”
陸祁的魅力在于,誇女孩子時,從不會讓人覺得輕浮失禮,很真誠的欣賞。
她隻是微笑回:“謝謝。”
聲音在雨後的潮悶裡漂浮,最後又随着視線落在了周嶼淮身上。
裴溪心口起伏,下意識将包往身後帶了帶。
“你到底什麼時候表白?”
這是旁邊人問另一個同學的,這個提問讓她心虛,不自覺地看了一眼。
而邊上站着周嶼淮,她的視線就這樣和他碰撞到了一起,她故作輕松,自以為瞞天過海。
“裴溪,吃西瓜嗎?”邊上的同學遞給她盤子。
“不用了,謝謝。”
45°角,一個女生跟陸祁在打鬧,聲音越界了。
她站在周嶼淮邊上,順着那個方向望去,隻見女生從花圃邊拉過水管。
陸祁往這邊躲,人繞到她的背後。
裴溪雙目一凝看着水漬噴射過來,她下意識去躲,手臂往前擋。
下一秒卻遲遲不見危險襲來,隻能聽到四周一陣驚呼。
周嶼淮眉頭微微皺,發梢都是水珠,襯衫瞬間貼緊了臂膀,人就擋在裴溪前邊,是故意的保護。
女生呆滞的神情瞬間回過神來,連聲道歉:“抱歉抱歉。”
裴溪就在這場鬧劇中慢慢睜開眼,她裙子也濕了,不過沒有周嶼淮的嚴重。
“有沒有事?”
這是周嶼淮問她的。
一句話仿佛敲着她所有的心事,她的記憶裡滿是這個為她不顧世事的少年。
裴溪最喜歡的一條裙子就這樣濕了裙擺。
在樓上換衣服時,陸祁的姐姐拿了一條微成熟的給她。
淡黃色,姐姐說很襯她。
裴溪換好後,捏着濕了一角的信封默不作聲。
周嶼淮和陸祁在隔壁換衣服,她就隔着牆體看了一眼。
直到走出那扇門,才聽到隔壁傳來聲音。
“真不是故意的,别生氣啊,給個面子。”
陸祁的聲音。
門沒有鎖,留了一條縫。
一道光晃過,她的腳步就在陸祁的聲音中慢了下來。
“你的面子?”周嶼淮擦着頭發,是詢問,又是冷冰冰的。
陸祁後腰往桌邊一靠,笑笑:“給我個面子,好不好?”
周嶼淮看他一眼什麼也不說,一副懶得管閑事的樣子。
“别說,這一下畢業了,還是挺懷念那段日子。”陸祁手插進兜裡。
“你不是天天喊累?”周嶼淮手裡的毛巾扔給他。
陸祁接過:“懷念歸懷念,但絕不想重來。”
裴溪聽着,高中就像是青春的代名詞,年少無畏可以吸引所有的目光,但是那種停留隻是短暫的。
“畢業了,你還不打算談戀愛啊?”陸祁問周嶼淮。
這個問題能讓裴溪高度緊張,透過縫隙看屋内,雖然視線之外什麼也看不到,但足夠讓她羞愧得認為自己是個偷窺狂。
捏緊手裡的信封時,周嶼淮回話了。
“嗯。”
很平靜的答案,靜到沒有一點波瀾。
下一秒,又補充了。
“在等那個自以為把喜歡藏得很深的笨蛋表白。”
裴溪隔着門,瞬間心如擂鼓狂跳不止。
陸祁驚怔住了,嘴型成C狀,一秒起身:“哪個笨蛋啊?”
周嶼淮也不回他,往門口走。
關于偷聽,隻有兩種結局,第一種是默不作聲安然退場,第二種則是被抓着正着,很不幸,裴溪轉身往屋裡躲,額頭正撞大門上。
“砰”一聲傳來,她倒吸一口氣捂着額頭轉向另一側。
很疼,又慌又疼。
“靠,怎麼撞門上了?”陸祁吓一跳。
“嚴不嚴重?”
裴溪捂着額角眼冒星光,她能感覺到肘部被輕捏着,側頭正好見周嶼淮,眸子輕偏到她手心。
“我沒事。”裴溪額角隻是輕微泛紅,并不嚴重,察覺後周嶼淮看着她的手腕,于是捏着信封的手往後一縮。
不過還是被對方一覽無餘。
陸祁道:“我找點藥給你擦擦。”
陸祁進了屋,這個走廊就隻剩下他們兩個人。
周嶼淮眸子底下有一絲笑,清清淺淺的,聲音微微響說:“都寫好了,不拿給我看看?”
他們就是這樣在一起的。
又淡又真。
偶爾想想還是會覺得挺難忘的,又酸又澀的難忘。
雨停了,山道裡的清風有點冷,尤其是靜夜裡還能聽到。
周嶼淮上車的時候渾身濕透了,那種粘膩感貼在皮膚上應該很難受。